那田螺通体是深深的墨绿色,跟鸡蛋差不多大,头大尾小,螺旋的纹路特别粗,黝黑泛绿的螺壳,看起来像一颗坚硬光滑的墨玉,绝非普通的河鲜,它被羊小倌从怀里拿出时,竟闪了闪绿光,虽然很微弱,却被洛齐白看个正着。
看着洛齐白疑神疑鬼的眼神,羊小倌解释道:“公子别见怪。”说着就把那田螺凑到嘴边,长出一口气之后,对着螺口,用力嘬了一口,也不知吸出些什么,只听到滋滋作响。
就这么连吸了几口,羊小倌脸上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看样子飞镖的毒解了不少,那田螺一下子光气暗了许多,也不再闪光。
正当羊小倌要收回怀里,洛齐白一把拿住他的手,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也不打你,就罚你把这田螺赔给我罢。”
羊小倌脸色一变,苦苦哀求道:“公子,你刚才还打得我只剩半条命,这会儿怎么又要罚了?这是我心爱之物,我赔您别的宝贝,后院库房里有把九环金刀……”
洛齐白邪笑一下,抓着他一放也不放,笑道:“刚才那是遇袭还手,没有失手将你打死,你就万幸了,呵呵,我不要金不要银,单单就要你这颗田螺。”
羊小倌一脸赔笑,紧抓着田螺的手心,更是越握越紧,苦笑回道:“公子,公子,您这,您看这田螺,已经跟了我多年,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嘬几口,多脏啊,您要它干嘛。”
洛齐白心眼转得快,虽说羊小倌不是老板,但这万古楼上上下下,都听他一人调遣,这万古楼一个月开三次宝,奇珍异宝多如牛毛,可羊小倌连谋财害命都要贴身带着这只田螺,它必定是无价之宝。
“哈哈哈哈,你都吸了这么多年,想必是上瘾了,今日我就帮你断了这个瘾,否则身子早晚垮掉!”说完用力捏死羊小倌手腕命门,这一捏是下了死力气,任谁都受不了,只得乖乖松手。
“公子……你这……”羊小倌还想伸手去讨,洛齐白早就收入囊中,得意笑着下了楼。
出了万古楼,夜色正浓,街上打更的敲了三下,已经是夜半子时,街上的酒馆客栈大门紧闭,只剩三三两两结队巡城的兵丁,洛齐白不紧不慢往城西走去,白天在万古楼时,他就跟仆人打听到城西有间破庙,荒废多年无人管,现在正好落脚。
晃晃悠悠寻着路,靠近西城城门处,果真有间土地庙,看上去还不小,洛齐白穿过倒塌只剩一半的围墙,前院里杂草长得半人高,好不容易进到大殿,喘口气都能激起尘土,到处结满厚厚的蛛丝,抬头一看,还好屋顶没漏,有瓦遮头。
简单清理出一块平地,在神像跟前升起一小堆火,洛齐白坐靠着立柱,就此睡去,一夜无话。
说来也怪,这遴仙镇跟其他地方大不一样,镇外的村庄,天不亮就听见鸡叫打鸣,镇子里却听不到一丝鸡叫,洛齐白在蟠龙观习惯了闻鸡起舞,这一下没了声响,直睡到天大亮。
阳光从残旧的窗格漏进来,洒在洛齐白脸上,这才依稀醒来,昨日折腾了一整天,这一觉睡得深沉。醒了再仔细打量土地庙,不仅破,更是穷,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四处转了转,后院厨房连破锅破碗也没有,旁边只看见一口井,这时又想起来,昨天羊小倌说的:“……这田螺,已经跟了我多年,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嘬几口……”
掏出那只田螺,稍稍嫌弃的摊在掌中,自言自语道:“该不会,真这么恶心吧?要不是看你能解毒,我才不要呢……”
正埋怨着,那田螺忽然在他掌上滚动了两下,像是听得懂人话一样,洛齐白一下来了兴致,心想这果然不是俗物,三只手指捏起田螺,左右用力晃了几下,又举过头顶,对着刺眼的太阳照了半天,它却不动了。
“这货怎么又不动了?不会是死了吧?”话音刚落,这田螺又在手心转动了一下,洛齐白心喜问道:“你能听得懂我的话?”只见螺壳微微闪了一闪绿光。
“哦原来如此,若是肯定,你便闪绿光,若是否定,你便转动,对吧?”
这时田螺的绿光闪得更亮了些,洛齐白嘴角闪过一丝贼笑,又问道:“昨日羊小倌说,你跟了他多年,他每日都要嘬你几口,是不是真的?”
洛齐白问完强忍着笑,静静等着田螺回答,没想到那田螺既不转动,也不闪光,一动不动的安静躺着。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作答,便是回答,天爷啊,没想到羊小倌竟如此恶心……”正笑得起劲,那田螺好像发了怒一般,不停的震动颤抖,从洛齐白手心滚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洛齐白也不忙着去捡,朝那水井走去,探头看了看,里边居然还有水,拾起地上的木桶,满满打了一桶上来,也不管干不干净,提着走到田螺旁边。
“来,好好洗洗,我说你的壳怎么这么光滑锃亮,原来是……”
不等洛齐白动手,那田螺自己从地上弹起,“咕咚”一声准准的落进桶里。
“你这个头,都快比上鸡蛋了,砸进水里好大声响,咕咚咕咚的,哎,那就叫你咕咚罢!”
掉进桶里的田螺,在水底不停闪过绿光,螺口轻轻开了一个缝,吐着一串串气泡,绿莹莹的水光,倒映着阳光,格外扎眼。
“好好洗洗,犄角旮旯的,陈年唾沫……”
洗了半柱香的功夫,洛齐白把咕咚捞起来,扯过衣角擦去水渍,重新收进怀中,回到正殿背起包袱,又往万古楼走去,昨日抢了咕咚后,走得匆忙,忘了问遴仙学社的考期,还有如何才能考中,只得再回去找羊小倌打听。
接近中午,遴仙镇又热闹起来,连街的商户卖力招揽客人,大街小巷人头攒动,洛齐白虽说进城两天了,却还没认真逛逛,一路向东走走停停,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忽然远远的瞧见,一大群人围在一间酒馆外,密密麻麻的好几层,心生好奇,径直走了过去。
酒馆上挂着一块匾,龙飞凤舞写着【遴仙楼】,洛齐白半推半挤的钻进人群,只见一拨年轻小子,气势汹汹围住一个中年懒汉,等洛齐白定睛仔细一瞧,真是冤家路窄,这群人就是武夷弟子,那嚣张跋扈的王无岩,照旧站在最前,指着那懒汉一通骂。
洛齐白也不躲不避,就站在一边看戏,那被围的懒汉一副不屑的神态,斜靠在椅子上,坐没坐像,斜眉歪眼的看着王无岩,任由他唾沫狂飞,一句也不搭理。
“混账骗子!敢骗到我武夷的头上来,快还钱!”王无岩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句话,要不是隔着一张桌子,那唾沫早就喷了懒汉一脸。
旁边围观的人边笑边交头接耳:“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三言两语就被林老赖骗了一百两银子。”
“这有什么,你看他这身衣衫,非富则贵,有的是钱。”
“你看不出来吗,他们是武夷弟子,来考学的。”
王无岩见这懒汉爱搭不理,听到旁人叫他林老赖,转头去问别人:“他不是叫林小鱼吗?怎么又叫林老赖?”
这话一出口,引得满堂大笑,就连那林小鱼都忍不住,嘲讽笑道:“我说小公子啊,你不知道出来跑江湖,可以有绰号的吗?”
王无岩被他一问,更气急败坏,大叫道:“人人叫你老赖,还说不是骗子!快还钱!”
林小鱼笑得更欢,努力顺了顺气,说道:“哎,我的天爷,老赖和骗子,是两回事呀,下山前师父师娘没有教过你?”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人群中属洛齐白笑得最大声,王无岩一下就瞧见了他,原本已经当众丢脸,这下又被洛齐白撞见,气得就要拔剑斗殴。
两旁随从赶紧扯住王无岩,低声劝着:“公子,青天白日,不要当街行凶,忍一忍。”
遴仙学社历来规矩严苛,没入学的弟子当街斗殴,便要取消考学资格,打回师门。王无岩自然明白这个规矩,强压心头火,将剑缩回剑鞘,继续谩骂林小鱼。
洛齐白见他有所顾忌,心知他不敢当众拔剑行凶,即使昨日在万古楼,也只是比划拳脚,要是亮了兵器,就小事化大了,想到这里,于是向前一步,站到人群前,要戏弄他一番。
“咳咳,我说王公子啊,你光骂人可不行,你给大伙说说,这个林小鱼是怎么骗你钱的,你若是占理,我们都会帮你的。”
洛齐白一心想要作弄王无岩,围观的人群也是爱瞎起哄,只想看笑话,哪会真的帮讨回银两。
王无岩将信将疑的看着洛齐白,加上旁人不停起哄,愤愤的说道:“昨日我在万古楼被你……跟你切磋之后,回客栈路上遇见这个混蛋,他看我脸上有伤,就凑过来说,说有家传神药,服用之后铜皮铁骨、水火不侵,灵力大涨。”
“这样拙劣的把戏,你不会这么轻易上当吧?”洛齐白强忍笑意追问。
“我,我原本也以为他是骗子,可他自己马上吞了一颗药,又取出一个火折子,吹起火就往自己手掌上烧,烧了许久一点伤都没有,又叫我全力打他一拳,我正好没地方出气,一拳砸中他胸口,他纹丝不动,我的拳头倒破了。”
“哈哈哈哈,所以你就,你就花一百两银子,买了一颗神药?”
“是的,昨夜吃完那颗药,正要去万古楼找你算账,客栈门还没出,就拉稀,拉了一宿。”王无岩自己都觉着丢人丢到家,那遴仙楼上上下下更是聚满了人,吃菜喝酒的都放下筷子,笑都笑饱。
歪坐着的林小鱼收起笑脸,装作正经模样说道:“哎呀,小公子,这你怎么能说我是骗子呢,明明是你体质虚寒,受不了大补呀!可惜我的药了。”
洛齐白收起笑容,上下打量这林小鱼,尖嘴猴腮斜塌着眼,常言道相由心生,这人一看就不是善类,又仔细去看他的双手,现在接近午时,日头高照很是闷热,他两只手臂微微冒汗,手掌却干净光洁,一丝汗水都不沾染。虽然整个人歪坐着,但腰部特别板直。
思绪一番,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洛齐白走到林小鱼面前,一把抓起他一只手,眼睛死死盯着林小鱼双眼,邪笑两下说道:
“我来试试你的,铜皮铁骨,水火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