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齐白从怀里摸出了咕咚,放在手心上,问了一句:“你能解蛊毒吗?”关万宫看得噗嗤一笑,乐道:“齐白,你是急疯了?对着个田螺说话,它难道是个宝贝不成?”
话音刚落,咕咚连闪两下绿光,洛齐白暗笑一声,抓着咕咚朝王无岩走去,这时咕咚从壳里涌出些水来,洛齐白笑道:“你倒聪明,这水就能解毒吧,我费老劲把你洗干净,当然不会让人嘬你了。”
说着就把手心里的水,小心翼翼捧到王无岩嘴边,关万宫帮衬着掰开他的嘴,一滴不剩的灌了进去。
“这管用吗?他喝了也不见好。”
“死马当活马医,我也不懂这水能不能解蛊。”
“齐白你从哪弄来这么个玩意?”关万宫说完就想伸手去拿,好在洛齐白反应得快,嗖的一下收回手来。
“是万古楼的羊小倌……嗯,送我的见面礼。”想起羊小倌那伤痕累累的腰,不禁微微一笑。
“万古楼?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能给你送礼?”关万宫一万个不信,盯着洛齐白追问。
“说来话长,先救人再说。”洛齐白随便糊弄两句搪塞过去。
两人正在谈话间,那王无岩已经恢复了不少气息,慢慢睁开眼,看着洛、关二人站在床前,忽然面前凑过来一张肥大的圆脸,圆瞪瞪的大眼,险些吓了一跳。
“我的爷呀!王公子醒了!您没事吧!”司衙老爷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使劲揉了几下,看见王无岩还真是苏醒了,脸上火烧一样的血丝也慢慢消散,身上的血脓开始结痂,看这样子,蛊毒应该解了。
“行啊齐白,哎你这田螺是个宝贝啊,让我瞧瞧。”关万宫看着起死回生的王无岩,又转过头来看着洛齐白紧握的手心,就像饿死鬼看见山珍海味,两眼放光。
“想什么呢,这是一件灵物,它叫咕咚,哪是一般田螺能比的。”洛齐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关万宫热衷调制毒药,这咕咚能解百毒,是试药炼毒最好的宝贝,他自然想收入囊中。
“洛兄,洛兄别这么小气嘛,我就借来看看,君子不夺人所爱……”
“咕咚你这水,是什么水?口水?泪水?汗水?”洛齐白攥紧拳头,自顾自的问着手心里的咕咚。
几番问答,咕咚都是转动,意思是问的这些都不是,一旁的关万宫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响亮,整个驿馆都震了震,只听他笑道:“该不会是,尿水吧!哈哈哈哈哈!”
咕咚听完闪了一闪绿光,正是尿水!洛齐白立刻打开手心,看着手里残存的尿渍,一脸嫌弃道:“这是尿啊?额,倒也没有腥骚臭味……”
关万宫好不容易笑停下来,转念一想欣喜说道:“是了是了,民间也有‘童子尿解百毒’的说法,想必这田螺,是个公的。”
司衙老爷听着洛、关二人对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走到床前慈眉善目的说道:“王公子,下官是遴仙镇的司衙,您的毒解了,我就放心了,我留下几个人,在驿馆伺候着,有什么吩咐您就……”
关万宫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一脚踢在司衙老爷屁股上,叫道:“你要伺候谁?一个杀人犯?我告诉你,刚才他已经俯首认罪,林小鱼就是他杀的,你不捉拿他归案,伺什么候!”
原本在衙门时,司衙老爷心想着,若真是武夷的弟子杀了人,就先拿到大牢里关几天,等风头过了,派人送回武夷山去,自己也能落一个人情,可半路闹了这么一出,哪还敢把王无岩往牢里送,要是突然死在里边,自己更是有嘴说不清。洛齐白无权无势还好对付些,这关万宫可是难缠的主。
“咳咳,王公子重伤在身,不便带回衙门问话,两班衙役们,把这厢房收拾一番,就在这里开堂罢。”
众人正收拾着,司衙老爷心中已有对策,等衙役们收拾妥当,即刻开堂。
“王无岩公子,本官问你,是不是你杀的林小鱼?”
这王无岩重伤初愈,虽然此前丢了半条性命,但喝了那咕咚的童子尿,倒是好得快,现在可以撑着床,半坐起来。
“是我,他骗我钱,我索要不成,便杀了他……”
“错!大错!”司衙老爷打断王无岩的话,用手正了正官帽,得意笑道:“林小鱼是远近闻名的泼皮无赖,平日里欺行霸市、坑蒙拐骗、残害妇孺,为祸遴仙镇一方,是王无岩,替天行道除恶扬善,失手打死了无赖林小鱼……”
“停停停!你给我住嘴,说你昏,还真晕起头了,有替天行道扒了人皮的吗?”关万宫越听越气,指着司衙老爷就骂。
“咳咳,虽然王无岩失手伤了人命,但是发心是好的,是为百姓除害,本官赦免王无岩杀人之罪,张榜布告王无岩的义举,并向遴仙学社推荐,破格免试录取,以兹嘉奖,退堂!”
关万宫听得无名火大涨,跳起来冲上去抓住司衙老爷的官服领口,大骂:“好个昏官!把黑说成白,我看你是想讨打!”
没想到那司衙老爷,变得全然不怕,轻哼一句:“哼,关公子,你千里迢迢从九华山来,是来考遴仙学社吧,要是被学社知道,你殴打司衙,恐怕他们不会收你。”
“你!”关万宫被他这几句话,说到了软肋上,举起的手,定在半空迟迟不动。
“我这两班衙役、他们这十几个武夷高徒、还有那驿馆上下人等,人人都能作证,王无岩是个惩恶扬善的少年英雄。”司衙老爷用力挣脱关万宫的手,整理一下官服官帽,笑着走出厢房。
关万宫一向嫉恶如仇,从小又我行我素,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正要追上去大打一场,洛齐白伸手拉住他说道:“且慢,这司衙心机不简单,他先前害怕王无岩死在驿馆,武夷找他麻烦,却正好遇见我俩自告奋勇要救人,救活了,他小命得保,救死了,也与他无关。”
“哼,如今看到王无岩死不了,就干脆颠倒黑白,杀人扒皮判成为民除害,狗日的昏官,早晚我要……”关万宫还是忿忿不平,恶狠狠骂着。
“行了,走吧,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洛齐白拍着关万宫肩膀,两人看了一眼王无岩,应该没有大碍,便大步离去。
剩下那十几个武夷弟子,围上来察看王无岩伤势,有的着急寻药,有的慌忙找水,又是乱哄哄的一团,那王无岩斜靠床头,嘴里恶狠狠说道:“等我师兄来,把你们,都杀光。”
出了驿馆,洛齐白心想关万宫这种纨绔子弟,住的地方应该差不到哪去,便一路跟着他走,夜半三更的遴仙镇,大街小巷依稀还有些人影,隔三差五还有没关门的店铺,透着暖黄的亮光,三五小摊沿街卖些汤面馄饨,零零星星飘着烟火气。
“哎你这是要往哪去?前面是土地庙啊。”洛齐白跟了一路,眼看着就要走回土地庙。
“去哪?去睡觉呗,你不就睡在土地庙吗。”关万宫懒懒答道。
“噢,原来你也没地方住啊?瞧你这一身富贵,不像啊。”洛齐白拿他打趣。
“唉,也就是这身衣服能唬唬人,我师叔别提多抠门了,打发我来考什么学社,就给了我二两银子盘缠。今日在遴仙楼喝了一顿酒,已经花光了。”
说着两人熟门熟路走回土地庙,洛齐白本想打桶水,洗洗地上的血迹,想到关万宫说那林小鱼的皮被丢在井里,顿时有点反胃作呕,随意在院里捡了点茅草,盖在血迹上,眼不见为净。
月落西沉,寒鸦飞过,后半夜黑云掩盖,遴仙镇下起雨来,星星点点淅淅沥沥,将地上血渍慢慢化去,冷风催人醒,洛齐白将堂前篝火拢了拢,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的关万宫,合了一下衣裳,手肘撑着头,又睡过去。
次日天明,关万宫倒是起得早,不知从哪弄来两碗稀饭,自己折了两个草杆当筷子,将就着喝完粥,对洛齐白说道:“我出去一趟,弄点银子,要不我俩恐怕还没考学,就先饿死。”
“你如何弄钱?”洛齐白端着稀饭,先闻了闻,没有异味才喝起来。
“这你就别管了,瞧好吧。”说完就蹦蹦跳跳,也不走正门,翻墙去了。
洛齐白草草喝完稀饭,又把睡觉的大殿洒扫一番,后院的井水无论如何是不敢用了,拿着出门四处转悠,寻问街坊邻居哪里有井。正走着,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小群人围在一起,躲在街角里窃窃私语,洛齐白便径自走了过去。
“哎哎哎,你瞧这本,这本可是独一份呐。”
“看着都像是真迹,老弟你这书来路正不正啊?”
“没错的,我听说上一届,就考了这题:‘驱邪中途,宿主暴毙,原因为何’。”
“好兄弟,这本就卖我了罢,你开价!”
这三五个人,贼眉鼠眼、佝偻猫腰,正应了那句物以类聚,第一眼瞧着就不是善类,洛齐白靠得不近,听得却明明白白,一下就醒悟过来,这应该是从羊小倌所说的公孙面馆,买来的考学书籍。
洛齐白凑过去笑道:“公子,能借你这书看一看么?”
拿着书的那人打量了一下洛齐白,又看了看左右,没察觉出异样之后,便将书递给洛齐白。
这书足足有一指厚,用旧年的油纸印刷装订,一本拿上手足有三四斤沉,洛齐白胡乱翻了几页,大多都是散装的题目内容,单看还能看懂,连在一起便不通顺,看了几眼也没看出个究竟来。
“这位公子,瞧你面生得很,是新来遴仙镇的吧,难道也是想考遴仙学社?”为首的那人收回了书,质问道。
“哦,在下洛齐白,是来考学的,只是……”
“只是无门无派,也没有拜帖推荐,又身无分文,还想着考这天下一等一的遴仙学社,我说,你还是早些回家吧,哈哈哈哈哈。”说完众人一哄而笑,开始对洛齐白评头论足,笑他如何寒酸、如何不知天高地厚云云。
洛齐白轻哼了一声,目光瞟见书脊上印了两个字:公孙,心想果然没错,就是那城南卖考学书籍的公孙面馆,羊小倌嘱咐自己要晚上前去,又转念一想,管他白天晚上,先探一探这公孙山阳再说。
抱着桶径自回到土地庙,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关万宫人影,便拿起石子,在地上留了字,告知关万宫来城南回合。随后轻装上阵,大步流星的朝城南去了。
遴仙镇从外面看似不大,城里的街巷却十分繁杂,洛齐白一再寻问找路,绕来绕去,走了好半天终于到了公孙面馆。
这面馆一字排开有四间,都是矮小的平房土屋,顶上插一支【面】旗,大门洞开,门口外边三三两两聚着些妖娆女子,店里时不时走出一两个男子,上前搭话,也不知哪个是公孙山阳。
洛齐白躲在角落正仔细看着,身后突然靠近一个人来,在他肩头细细说道:“这是家黑店。”
不用听这声音,只凭那股痞气,洛齐白就知是关万宫。
“你到底是人是鬼?刚给你留了字,这么快就飘到这了?”
“吓死你,我是耗子精,打洞钻来的。”关万宫眼睛不眨的盯着面馆。
洛齐白也不回头去看他,小声道:“我知道是黑店,你看,有哪个面馆开在这样僻静地方,门窄窗户小,里面黑得不透光,门口站着暗哨……”
“我倒不是这样瞧出来的。”关万宫边看边微微翘起嘴,闪过一丝坏笑。
“那你怎样瞧的?”
“遴仙镇大小面馆十多家,你见哪家面馆,不请小二跑堂,专请一帮风尘女子坐场?”
“你怎知道她们是风尘女子?”
“她们穿的是青楼里常见的流溪纱,若隐若现最是勾人,个个浓脂艳抹,举止轻佻,你看那个穿红裳的,腰间还系了根红绳,不是风尘女子是什么?”
洛齐白听到这倒没多想什么,但胸口衣服底下不停闪绿光,像是咕咚感应到了什么,有话想说,洛齐白也不管它,接着调侃。
“关万宫你门清啊,小小年纪,阅历不浅。”洛齐白拿他打趣道。
“嘘,别吵,你看那个蓝衣服的,就是公孙山阳了。”
“你见过公孙山阳?”
“没见过,猜的,敢不敢打赌。”
“好啊,拿什么做赌注。”
“你输了给我咕咚,我输了给你扳指。”
“谁要你这破扳指……”
“就这么定了。”说完关万宫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