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齐白眯缝着一边眼睛,从纸洞里看到另一番珍奇异象,清凉观大殿一扫白天的颓败,破屋烂瓦、蛛丝灰尘一概不见,变成了一幅金玉光辉的气派景象。
大殿中央的神台上,神木残片依旧高高在上,白天的破旧泥水神台,变成通体无暇的白玉台,镶金措银的描绘着仙宫图案,侧面雕刻着百仙朝拜图,雕得仿佛天工,壁上人物栩栩如生。
先前空荡荡的大殿,此刻已经难得有落脚的地方,神台面对殿门的正前方,摆着三张油亮的古木长桌,金银美玉、珊瑚玛瑙等等奇珍异宝,堆得像座小山,洛齐白原本以为蟠龙观的供桌已经够大够奢靡了,没想到今日与清凉观比起来,真是相形见绌。
古木长桌外,地上凭空多了两三百张金线编织的蒲团,从四面八方的围着神台,里里外外铺了好几层,看着像是给人朝拜叩首所用,这些蒲团旁边,整齐的放置了一套打醮的法器,金杯金盏、银铃银剑样样俱全,只不过比寻常法器要小得多。这些蒲团和法器一直延伸到墙角旮旯,能放的地方全都放上。
洛齐白看了一圈,发现整个大殿不但焕然一新,有些梁子柱子,不是变成名贵的石材木材,就是描上了昂贵的金漆朱砂,要说比天宫一样威严堂皇,也不为过。看了许久才发现,这大殿里没有点起一根蜡烛,但却比白天还亮堂。
正疑惑时,洛齐白抬头往上一看,立刻寻到了光亮的根源,这大殿的穹顶,错落有致的分为三层,每一层悬吊着三十三盏琉璃明灯,琉璃灯盏只有手掌大小,清澈如水的灯油里没有灯芯,火苗却亮得高高的,不跳不闪。在穹顶最上一层,是一整幅全天二十八星宿图,金色的星点之间用银色细线相连,高高在上俯照一切。
星宿穹顶的正下方,巍然不动的便是神木残片,屹立神台之上的神木,比白天时光泽更动人,与其说是一块乌木,倒更像是一块巨大的墨玉,
洛齐白何曾见过这样庄严殊胜的宝殿,当下心血来潮拔腿就赶过去,三步并做两步的从偏门走到殿前,只见两扇山高的正门大大敞开,从正面看进去,雄伟之气更是无与伦比,洛齐白急忙忙抬起脚就要踏进门槛,忽然觉得肩头被人捏住,一股怪力把自己往后拖。
“观主,是你……”
“禁声!想要命就老实点。”
玄平不管洛齐白如何挣扎,手里下了死劲,如何都挣脱不开,二人拖拖拽拽的躲到了大殿前广场的一个角落,藏在几颗老树背后,玄平这才松了手。
“观主,这大殿好漂亮,怎么跟白天见到的完全不同。”
“浑小子,不照我的话去练功,跑这里做什么!”
洛齐白见他话里带着几分怒气,也不敢继续嬉皮打趣,“我去厨房拿笤帚,回来路过大殿,看见里边发光发亮,就随便瞧了瞧。”
“有凑到窗户纸上随便瞧的么?我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些桌子椅子蒲团,琉璃灯什么的,对了观主,这大殿你几时粉刷的?如此阔气,比蟠龙观厉害多了。”
“哼,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别说话,仔细瞧。”
玄平比了个禁声了手势,洛齐白不敢再多出一声,循着玄平的目光,洛齐白远远看着满堂生辉的大殿,敞开的大门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二人在树后守了大半个时辰,洛齐白蹲得两脚发麻,正要站起来活动活动时,忽然听见大殿之内,响起了钟鼓之声,回想自己刚才明明没有瞧见里边有乐器,这乐声来的太蹊跷,钟鼓敲过三巡,戛然而止,此刻正是子夜初刻。
“看左边。”玄平在洛齐白耳边小声说道,把声音压得像蚊蝇一样细小。
此时西方天际泛起一片白,本来月朗星稀的夜空,平白无故生出几团云朵,那些云朵厚厚实实的,中间裹着一些亮光,从西方天际缓缓飘在清凉观大殿头顶,慢慢的云开雾散,一众天人从云头降了下来,各自化成一道光,飞进大殿之中。
从子时初刻起,不断有大朵的祥云从天而来,不计其数的天人进到大殿里,各自找蒲团坐定,口中不约而同的念着经文,这些诵经声虽小,却传得格外的远,躲在树后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就跟在耳边念叨一样。
渐渐的大殿里已经坐得满了,玄平看周围没有什么异样,便松了一口气,“你刚才若是进了大殿,一百条命都不够送。”
“他们是神仙?”洛齐白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大殿,此时殿门已经关闭,只从窗户里透着亮光。
“你说是便是罢。”
“他们在里边做什么?”
“祈福,消灾。”
“都做神仙了,还要来求别人消灾?”
“少见多怪,神仙就没有烦恼了?神仙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我明白了,他们是在求那根神木,那根神木难道是活的?”
“生老病死,不过是凡人的轮回,对于那间大殿里的人来讲,没有生死之别。他们不是去求神木的,是给神木献灵的。”
“献灵?”
“你刚才看到那一丈宽的供桌了罢,凡间的供奉是三牲果品、金银珠宝,天人的供奉就是灵力,他们用自己的灵力供奉神木,自己也获得道行上的修为。”
“原来如此,所以这大殿的真面目,就在每夜子时露出来,白天装成破烂荒废的样子,掩人耳目。”
“不错。”
“那为何不将神木也藏起来,更稳妥些。”
“没这个必要,普天下也没有人能动得了这根神木。”
“我白天凑近了看过,还摸了摸,这神木不冷不热,没什么稀奇。”
“哼,你懂些什么,快滚去后院练功,从正门出去,沿着山墙往后走,别惊动了里边那些人,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观主,你是不是也是神仙?”
“瞎猜个什么劲,我要是神仙,先一掌了结你,叫你话多。”
洛齐白还想多说两句,一转头看过来,玄平已经凭空消失不见,一点踪影痕迹也没有,空荡荡的前广场里,只留洛齐白一个人自言自语,“不是神仙,就是个魔头,来去一点声都没有。”
依照观主的吩咐,洛齐白从前门出了道观,贴着墙根绕到后门,自己担心开门的声响惊动了前院大殿,脚下轻轻使劲,身子腾空起来翻过墙去。左右看看一切如常,蹑手蹑脚的溜到后院厢房门前,只见玄平早就坐在廊檐下,闭目养神的等着了。
“观主,我来了。”
“这么大的步伐声,十丈开外我就听见了,来来来,少说废话,就在这里练功。”
“在这?要不我出去外面,找个僻静的地方练,一会运起功法来,要有响动的。”
“深更半夜的,外边不是狼就是虎,没有一处僻静,你只管在这练,你就是在这里杀猪,前边也听不见一丝动静,快练罢,我给你护法。”
洛齐白听明白了,前后院之间肯定是被施了法,两边互不相干,这样一来也好,自己安心在后院练功,白天再去大殿仔细瞧瞧,说不定这几百号神仙里,有人留下些什么线索,跟那长叶白花有关。
闲言碎语不提,洛齐白看有观主护法,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便沉下心来,坐在院子中央,头顶一道娥眉月,洒下淡淡白光,照不出一点影子。
玄平看他打坐姿态已经就绪,双手相叠在丹府,便在旁边缓缓念道:“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炁聚则生,炁亡则死……”
洛齐白听着玄平的法旨,慢慢将经脉逆行流动,一股气从丹府运起,经七十二**、三十六大穴,直冲天庭,聚在脑门上,额头上立刻发起热来。洛齐白初次倒练功法,起初经过那些**道,隐隐感到刺痛,咬咬牙倒也能冲破,可行进到大穴时就不同了,自己越用力,穴道越是疼痛难忍。
“急什么,又不是牛,还想凭蛮力冲过去?”玄平在旁边大声叫道,“凝聚心神,意念跟着‘气’,把自己想作一条小船,在狂风巨浪里随波逐流,在溪流小河里泛舟轻游,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说是这样说,洛齐白想照着做可谓难上加难,别说什么小船,自己现在全身的“气”不停使唤的乱窜,活脱脱像一群疯马,不分东西南北的在身体里狂奔,拉都拉不回来,实在难以掌控。
又试了几遍,仍然半点用都没有,再这样强行运气,就算不走火入魔,也要弄个经脉受损,玄平瞧出他过不了第一关,连忙分出一掌,将洛齐白打翻在地,破了他凝神聚气的功夫,就在一瞬间,洛齐白失口喊出声来,这刚才所遭的罪,算是白白受了。
“观主!你打我做什么,我还差一点就冲过气海穴了。”
“嗯没错,你就差一点死在气海这了,你看看自己的双手。”
洛齐白低头一看,吓得脸色煞白,自己双手手掌皮肤被撑破皲裂,手心的血丝微微鼓起,顿时一阵火辣的疼钻进心里。
“观主,这是怎么了?”
“哼,功练垮了,幸好你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垮了是怎么说?”
“就是功练没了,得从零起头,从筑基开始,跟普通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