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五百里的莲花山,是神州南部人尽皆知的仙境,与莲花山遥遥相望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古城,城外一江碧水绕城流过,对岸紧紧排着高低连绵的群山,犹如城在江中坐,群山抱江来。
传说千年前,江中有八条金龙腾空飞起,盘桓在古城上空,化成八座神像,镇守八方,古城因此得名——龙城。
龙城虽在南方蛮夷之地,但自古流传神仙佳话,多少天南地北的道门子弟,不远万里冒着瘴气来到龙城,除了想一睹古城风采,最紧要的便是“寻仙莲花山,问道蟠龙观。”
蟠龙观原本是莲花山一带普通的道观,就建在山腰平坦处,三进三出不算太大,最初时香火平平,但在百年前来了一众道长,他们颇有些修为,旱年求雨、涝年治水、百姓所求大都应验,成了龙城百姓常去的庙宇。之后莲花山年年天降祥瑞,这些道长们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白日飞升,“莲花仙境”就此成名。
蟠龙观前有一株古槐,要十多人才能合抱一圈,那古树倒有灵性,每每有天灾人祸,树叶一夜发黄落尽,灾祸过后又生出新芽。人爬到槐树顶处,可远眺龙城全貌。
八年前,一个头戴黑铁面罩的怪人,领着一个小孩路经莲花山,看蟠龙观内灯火通明,众道士熙来攘往的正在打醮祈福,好不热闹。铁面怪人便将孩子留在观外,独自进到观中,过了许久,观门侧开一角,跳出一个小道士,将那小孩领进门内,铁面人与小孩耳语几句,就匆匆而别。
从此,这来历不明的小孩就在蟠龙观落了脚,铁面人一个月只来一两次探望,送些粮米衣物。
且不提那铁面人何去何从,单说这小孩,虽然只有八九岁年纪,胆子却出奇的大,在道观里与修士们熟识之后,便常常独自去往莲花山深处玩耍,方圆百里的崎岖山路,不消一个月功夫,这小孩已熟门熟路。野猪、豺狗经常出没山中密林,这些走兽非但没有伤着小孩,倒是被他追赶着逃命。
如此不久,莲花山周围的猎户都已传遍,蟠龙观来了个不怕豺狼的小子,天生是打猎的苗子,几番交道过后,只知他叫洛齐白,再问是哪里人士、父母何人、因何投靠蟠龙观,这些通通记不得,只记得生了一场大病,昏死好几日,醒来便在莲花山中,被铁面怪人领到道观里。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虽说蟠龙观香火鼎盛,却也是个安逸清修的静地,昔日在山林撒野惯了的小子,如今辗转八年过去,俨然长成翩翩少年,只穿俗衣不穿道袍的洛齐白,身形高挑灵动,一张长方俊脸,面如润玉,剑眉之下,一双眼宛如两颗墨玉,神采流转,一张薄唇自含几分笑意,最是与众不同。
洛齐白一不跪拜念经、二不打醮作法、三不炼丹炼药,逍遥自在的浪迹了八年,观主是个豁达的老道,不让弟子去管束他,只由洛齐白随着性子来,这蟠龙观的本事,多少人求之不得,洛齐白愣是一样不学。
四季轮转,又是一年春好处,东风三月,紫荆盛放,把莲花山染得粉白淡紫,山下的龙城,也是处处紫荆成景,人在花树下走过,总能惹得几瓣紫荆落在肩上。趁着春暖,洛齐白又拿起自己做的竹弩,上山寻猎,满载而归。
“齐白,今日又去哪里抓野兔了?”门房值守的老道,看着洛齐白提的两只肥硕灰兔,垂涎直下。
“我给老观主打的,晚上一齐来吃。”
“你每次闯祸,总是先去贿赂观主,狡猾的贼子。”
“别胡说,谁又闯祸了,好好值守,晚上别过来了。”洛齐白心想下次要换个法子,这贿赂得也太过显眼了些。
不理门房的老道,洛齐白熟门熟路绕过正殿,径直往观主厢房走去,天色黄昏渐黑,远远就见厢房里亮起烛火,走近一瞧房门半虚半掩,洛齐白轻敲两下门,试探问道:“老观主,是我,齐白来了。”
房中明明亮着灯,窗影上隐约有个人影,但屋内寂静无比,连个喘气的动静也没有,洛齐白正纳闷不知所措,忽然一道劲风将门顶开,未做准备的洛齐白被风势掀倒在地,正要起身,眼前晃过一个白影,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白影已经闪到自己身后。
洛齐白也不回头去看,马上抱头大声求饶:“知错知错,手下留情!”
只见那白影定住身形后,分明是个仙风卓然老道,白发细如银丝,两道长眉垂在眼角,面色透红,手中举着长长一柄拂尘,俨然是个逍遥神仙模样。
听得洛齐白连连求饶,已经举起的拂尘又缓缓放下,只拿鞋尖轻踢了洛齐白屁股一下,微微怒道:“当真知错?”
洛齐白见势转过身子,却不站起,坐在地上低头回道:“昨日傍晚,齐白无心,打烂了李员外送来的玉如意。”
“我且问你,玉如意值不值钱?”
“这个……齐白不知。”
“当真无心?你是看不惯李员外为富不仁罢。”
“老观主英明,我就看不惯他,勾结官府,巧取豪夺,去年发大水时,囤粮不卖,哄抬米价,这种恶人再来捐一百次宝物,也恕不了罪!老观主几时变得贪起财来?”
白发老道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这小子,那玉如意在老道这里一文不值,在商号当铺里,却值一百石大米,到了灾年,能开多少粥棚,救多少人命?”
洛齐白听得老观主这般说,不禁又羞又愧,连忙起身恭敬道:“齐白知错,我去粘好那玉如意。”
“虽然知错,但罚还是要罚的,戒律弟子出来!”老观主边说边往厢房走去,这时从厢房两侧鱼贯而来十多人,每人手握一柄粗厚的木剑,说是木剑,倒更像是打人的家法藤条。
“这剑阵,闯过去就饶你这回。”老道再说这话时,人已经闪到厢房里了,大门一关,熄灯打坐,再不管门外俗事。
“哥哥们,你们是最清楚的,我抓野味拿手,没有学过一点蟠龙观的功夫,这剑阵……岂不是要我小命?”
戒律堂众人虽然平日跟洛齐白交好,但观主法旨不得违抗,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笑道:“要命要不了,脱一层皮罢了。”
说完十多人把洛齐白团团围住,有条不紊的起了架势,劈头盖脸的轮流朝洛齐白脑门打来,木剑看似轻巧,打在肉上却沉重有力,洛齐白哪懂如何招架还手,咬牙心一横,抱着头用蛮力朝来路冲去,与其被困在这里时不时的挨几下打,倒不如豁出去,盲拳打死老师傅。
“还说什么好兄弟,下手这般狠。”洛齐白踉踉跄跄回到厢房,浑身上下酸痛不止,小心翼翼的扶着凳子坐下,慢慢脱去上衣,轮廓紧实的肌肉,即便房中烛光暗淡,也能清楚看见处处淤青。
“早知如此,死都不认,反正打碎那玉如意,又没人看见……”
“下次小爷弄点巴豆,让你们泄到腿软,泄到白日升天,啊呀,好疼……”
正当洛齐白独自骂得正酣,突然隐约感到背后有一丝气息吹过,桌上的残烛只剩小半截,偌大的房间暗多亮少,刚才进门回房时,一心只想找凳子坐下,不曾留意房中异常。
又是一丝气息吹过,身后有人!
洛齐白转头厉声喝道:“是谁!”
话音刚落,一把银白长剑刺来,洛齐白躲闪不及,左臂应声见血,转瞬又是一剑,朝咽喉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