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已过,头顶上聚起一片浓云掩盖了月色,在地上一片混沌的浓雾里,黑煞炸裂得地动山摇,土地庙正殿的那些破烂门窗掉了一地,桑尔真身被震得连滚好几下,一直撞到正殿台阶上才停住。
洛齐白也被炸裂的气浪掀起,煞气卷着风沙密密麻麻的吹来,只得抬手挡在眼前,这股气浪连绵不绝,洛齐白被逼得连连向后退,急忙收起御剑和法咒的架势,左手运灵灌注在剑上,用力向地面狠狠一扎,凭借地力才定住身形,紧接着两腿用劲下沉,总算勉强站稳。
桑尔扶着台阶站起身,嘴角渗出血水,体内气息已经被打散,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刚想上前为洛齐白助阵,还没走出一步就跌倒在地,只得双腿盘坐运灵调息,再不能动弹。
洛齐白余光瞥见桑尔,心想黑煞单单炸开就这样厉害,要是这股邪劲被关万宫完全掌控,后果真难以预料,这样的动静势必惹来更多的人,必须速战速决才行,正思索着怎么制服眼前这个魔头,忽然觉察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开始外泄,仿佛有人在吸取自己的神识。
灵力越泄越快,转眼间洛齐白周身已经被青芒笼罩包裹,青色的光团幻化成千万条真气,与关万宫身上迸发出来的黑煞之气势成水火,两股气势凌空争斗,一黑一青此消彼长,洛齐白看得不明所以,试着调运灵力,这些暴涨的青芒丝毫不听从调遣。
此时关万宫也静止不动,两脚分立而战,双手垂在身侧,收起了刚才凌厉的攻势,看样子他也不能控制这股黑煞之气。
“关万宫!关万宫!”洛齐白试图喊醒他,可自己的声音似乎被身上的青芒封锁住,喊声还未传出去就被打回来,回传到耳朵里。
青芒渐渐把洛齐白周身照得雪亮刺眼,一旁静坐调息的桑尔已经不能直视这团亮光,整个局势开始扭转,原先蛮横狂躁的黑煞一点点被青芒压制,洛齐白连着试了好几手剑诀,也收不回这些外露的灵力,照此下去用不着一刻钟的功夫,施法者必将力竭而死。
这边洛齐白久久无法收回灵力,那边关万宫的黑煞被青芒越冲越弱,刚才还站得直挺挺的身子,竟被压得难以支撑,青芒从天而来的巨力压在他头顶上,压弯了脊背不算,一直压到关万宫半跪半撑在地上,抬不起头。
“关万宫!你再不醒我俩都没命了!”
灵力泄得太快太急,洛齐白脸上失了血色,手脚开始僵硬疲软,只觉得身子像灌了铁一样死沉,双手杵着剑撑在地上才勉强站稳,倘若关万宫神志恢复,黑煞之气消散,那么青芒之气也该自行收回,青芒是掌控不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喊醒关万宫。
“关万宫!你真是活祖宗!关万宫,快醒来!”
刺亮到极致的青芒,在洛齐白周围卷起气浪,浮尘落叶、破窗破瓦什么的统统被吸过来,耳边净是嘈杂声,可就在这些杂声之中,洛齐白隐约听见一个沙哑撕裂的人声。
“齐……”
“关万宫!王八蛋的,你醒了?关万宫!”
虽然对面传来的声音卷在嘈杂风声里,但洛齐白还是听得真切,猜得八九不离十,再定睛仔细看去,关万宫强撑着微微抬起头,两只眼睛里的暗金色已经消退了不少,能大致看见黑色正圆的瞳仁,再细看关万宫的脸,除了眼睛以外,口、鼻、耳朵都被头顶上那股灵力压得流出血,惨白的双唇上下颤动,嘴里有话吐不出来。
桑尔见洛齐白已经占了上风,便匆匆撤了调息的功力,起身想走到洛齐白身边,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觉得心口一痛,几股青芒之气将桑尔挡住,不让他再向前靠近。
身上带着伤,也不敢强闯过去,桑尔只能隔空喊话:“他已经开始苏醒,你快撤了灵力,他再被压迫下去,非死即残。”
“我撤不了这灵力,它不受控制,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力竭而死。”
“这青芒不是你的灵力?”
“是我的灵力,可是……”话说到一半,洛齐白自己也发觉不对劲,从前运灵御剑,青芒不过是灵力乍现时一闪而过,就算是恶战,也顶多聚起拳头大小的光团,从未有过今日这样铺天盖地的绝杀气势。
不等话说完,充斥整座土地庙的青芒已经如同白昼,照亮着每一处角落,四面八方已经找不到黑煞之气的踪影,就在青芒极盛之时,从光团里飞出千百道细长的阴影,以极速之势朝关万宫飞去。
这一幕看得洛齐白心惊肉跳,一个月前在清凉观的偏房里,玄平为查洛齐白来历,祭出神识出窍疗伤,不料反被封印在洛齐白心口上的银针反噬,当时千万道针影就像万箭穿心一般的射来,这情景一模一样。
“观主不是将我的封印解了,银针逼出心外了么,怎么还会有这么多针影飞出来,它们是要毁了关万宫的神识么?不对不对……”洛齐白自言自语时,这些针影从四处合起来飞向关万宫胸膛,齐嗖嗖的刺穿白鹤长袍,好好一件衣服立刻变成了筛子,千疮百孔。
那些针影飞得太快,比狂风骤雨来得还急,不约而同的穿进关万宫正中胸口,全都汇聚在檀中命门上,待到所有针影全飞进去之后,褐色长袍才开始渗出鲜血来,从前胸一直流到腰上。
这一群飞针穿胸而入,就这么消散在关万宫体内,洛齐白见状不敢再喊,一直盯着他不放,这一下无疑是击中了命门,照常理说就算不死也得残废,可关万宫一如既往的半跪在地上,跟刚才没什么两样。
“洛齐白,你刚才用的什么道法?”桑尔打破洛齐白的沉思,厉声问道。
“我没有,我已经虚耗了神识,哪里还用得了道法。”
“那些飞针,分明是从你神识里飞出去,刺中他的大穴。”
“我也只见过这些针影一次,那次也不是我催动击发的。”
“这飞针不像九州的道法,这段日子你跟谁学过?”
洛齐白草草听了两句,便把心思都放在关万宫身上,随意草草回道:“行了行了,管他九州的道法,还是天上的道法,你要不信我也没辙。”
“先救人。”桑尔见他答得不耐烦,心想多半说的是实话,便不再追问。
洛齐白何尝不想救人,那群针影呼啸而出之后,别说灵力,自己连拔腿走路的力气也没有,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想往下沉,前胸后背的衣衫早就被冷汗裹湿,如今连大口喘气都要费不少力气。
“我走不过去,灵力外泄太快,我也快撑不住。”
“那他怎么办?”
“看他样子,似乎没受什么伤,等这些外泄的灵力退散,我们再过去看他。”
洛齐白不再强撑站着,颤颤巍巍的蹲下来,身子向后倾斜扶地坐下,吃力的扳好两条腿盘坐,慢慢深吸一口气,两手聚在丹府的位置,准备运功调息。
只听“噗”的一声,空中零零星星有不少飞沫飘来,洛齐白睁开眼时看得清楚,是关万宫喷了一大口血出来,他半跪的身子一下被压趴在地是,半边脸紧紧贴着地面,眉眼已经皱到一块,腮帮的牙关紧紧咬合,看神情正在承受莫大的痛楚。
“关……”
洛齐白最后说出这一个字,全身灵力已经虚耗得干干净净,青芒光团随着洛齐白倒地昏死之后,顿时烟消云散,刚才还亮如白昼的土地庙瞬间变回漆黑一片,庙外零零散散传来一阵脚步和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