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国永泰四十五年夏。
上京内皇城之中,掀起了一股血雨新风。
当朝三皇子纪承昀结私营党,勾结朝臣,私下培养死士,于七月十五这天,意图造反,弑君篡位。
天子纪陵风早已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故意给其制造机会,引他入宫。
而皇城之中,早已布满了侍卫军,等他们踏进皇城的那一刻,便是他们的死期。
三柱香的时间,反贼全被拿下。
纪陵风下旨,三皇子纪承昀虽谋反未遂,但其罪当诛,立刻剥夺其爵位,斩首示众,王府奴仆全部赐死,女眷流放,念其稚子无辜,又是皇家血脉,可留一命,交由太妃们扶养长大,素日与三皇子交好的大臣,全数抄家,发配边疆。
永泰四十五年冬。
为了避免再有像三皇子一样谋逆篡位之人,朝中大臣建议早立太子,于是乎,皇九子纪承澜被顺利侧立为皇太子,并赐婚于刑部尚书穆德之女穆阮阮。
永泰四十六年春。
皇太子纪承澜与太子妃穆阮阮在皇宫中,群臣的朝拜之下,皇上与皇后的见证之下完婚。
永泰五十五年秋。
纪陵风因国事操劳过度,身体早已是久病不治,故而崩世。
皇城之中所有后妃、皇子、大臣、宫女、太监披麻戴孝连续哀悼数月。
永泰五十六年春。
皇太子纪承澜继承大统,改国号为‘历庆’。
昔日太子府内的女眷们都尽数搬到了后宫之中居住。
唯有太子妃居住的兰亭阁常年大门紧闭,似乎与外界断了联系。
而院外的红墙上长满了杂草和青苔,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座久不住人的废院。
“太子妃娘娘,如今太子已经登基了,侧妃们也都进了宫,封贵妃的封贵妃,封昭仪的封昭仪,也不知道皇上打算何时接我们入宫。”院中的一间小屋子里,贴身婢女珍珠对着跪在软垫之上,手里拨弄着佛珠的穆阮阮小声抱怨道。
穆阮阮没有说话,依然是闭着眼,诵经的状态。
“娘娘,太子殿下平时虽不待见咱们,可好歹您是太子妃啊,按理说,应该是要入主中宫的。”珍珠依旧没完没了的。
可穆阮阮依旧是不为所动。
“娘娘~”珍珠对穆阮阮的逆来顺受实在是心急如焚。
从穆阮阮嫁进太子府起,她就一直跟随穆阮阮常伴于青灯古佛,直至今日,已有数十年了。
被夫君瞧不起,被侧妃们欺凌,说句一点都不过分的话,她嫁进来多少年,就忍气吞声了多少年,就算她不争宠,侧妃们也会想尽办法折磨她,不过就是因为嫉妒她的太子妃身份罢了,甚至侧妃们身边的大婢女都可以对她动辄打骂,连府里最低贱的丫鬟仆人都是可以随意给她脸色的,给她送馊菜馊饭。
难道这一切太子都不知道么?所以才任由别人践踏她么?
不,太子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从来都不会管这些闲事罢了,因为对他来说,他并不喜欢她,也根本不会帮她,甚至多看她一眼,他都闲烦,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有他妻子身份的女人罢了。
甚至,他们成亲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没有与她见面次数超过十次,就连那仅有的十次,还只是因为宫里举行宴会,他携家眷入宫参加,这都是为了顾及面子上的事罢了,所以不得不带她去。
哐当!
院门被踹开了。
珍珠打开屋门一看究竟,三五个仆人走了进来,他们让出一条道儿来,从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身华服,头上戴着华丽的贵妃金钗。
珍珠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楚来人,正是从前在太子府里最得太子宠爱的徐良娣,珍珠虽没见过她几面,可她身边站着的宫女婵儿,她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婵儿曾经是如何趁着自己不在,将太子妃身上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她都清楚的很。
珍珠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些人。
婵儿看见了她此刻的眼神,她向前走了几步,轻笑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贵妃娘娘再此,你竟敢不行礼,还如此眼神望着我们。”又对着身后的男仆“把她给我抓起来,把她眼珠子扣下来。”
穆阮阮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终于起身了“大胆,我看你们谁敢。”尽管这声警告语气软弱,毫无底气,可若是她们真的敢动珍珠,她便是要跟她们拼命的。
看见穆阮阮出来,那藏在众仆人之中的徐怡,也终于开口说话了“哟,这不是太子妃么,见了本宫,为何不跪下?”
穆阮阮没有说话。
被两个男仆死死抓住胳膊的珍珠为穆阮阮打抱不平“跪你?你不过是一个小小侧妃,我们太子妃为何要给你下跪,应该是你给我们太子妃下跪。”
婵儿走过去,狠狠的掴了她一掌“大胆贱婢,你竟敢对我们贵妃娘娘大不敬,现在不仅要挖你眼珠子,连你舌头都要拔下来。”
“我是太子正妃,是先皇赐婚,就算皇上现在不肯接我入宫,那我也是堂堂正正的皇上正妻,你只不过是一介妾室,这天底下,哪有正室给妾室下跪的道理。”穆阮阮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礼,温柔细腻,从不与人争论是非,就算是现在被无理之人提出无理的要求,她也只是耐心的与她分辨。
“哼!正室?是,你是正室,所以你也只是太子的太子妃呀!而我现在是皇上的贵妃,据我所知,如今这朝堂之上,只有皇上,并无太子,而你,也只是个弃妇罢了,还真以为自己能翻身,入主中宫么?别做梦了。”徐怡好一顿挖苦讽刺。
“徐怡!你妖媚惑主!你以为你的贵妃之位能坐长久么?你也别做梦了,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今天能有你徐贵妃,明天就有李贵妃,王贵妃!”穆阮阮终于突破了最后的这道温婉的防线,她不为与她争辩,只为能让她认清现实。
徐怡欺凌了她近十年,她这还是头一回开始反击,徐怡当然不能忍,她恶狠狠的冲过去掴了她一掌。
这一掌,强劲有力,穆阮阮也最终没有承受住这一掌,她的半边脸瞬间出现一个红掌印,嘴角也渗出血丝。
她轻笑着,也趁其不备,打了徐怡一巴掌。
“穆阮阮,你竟敢打我?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两个仆人扣着她的胳膊肘,一脚踢在了她的小腿后部,穆阮阮瞬间跪倒在地。
“哼!穆阮阮,你不是不跪么?你不是有骨气的很么?怎么?现在要向我求饶么?你若是向我求饶啊,我就放过你!”徐怡两个手指死死捏着她的下巴。
奈何穆阮阮怎么挣扎都没用。
“对了,我今天来呢,主要还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的父亲勾结边境附属小国,意图谋反,现在已经被皇上关押起来了,明日问斩!”徐怡盯着她的眼睛,肆意的笑着,两个手指将她的脸甩向一边。
“我父亲谋反?呵,你们这是迫不及待要将我与我父亲除掉了么?”
想她穆家世代忠良,从祖父起,便扶持君主,先皇在时,更是对穆家的衷心赞不绝口,所以才会同意将穆家嫡女赐婚太子,这是何等的信任,为何先皇刚刚崩世,太子继位,穆家就谋反了呢?偏偏是这么凑巧,难道太子当了皇上,太子妃理应成了皇后,穆家是何等的荣耀,不应该高兴么,又怎么会谋反呢?
“何止是你父亲?你的兄长,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你们穆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无一幸免,全部斩首!!”
穆阮阮瞬间瘫倒在地“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字一句,说得吃力。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你们穆家若是没有罪,你穆阮阮要是没有罪,皇上还怎么阻止你入主中宫呢?”
“所以...他就因为...不想让我做他的皇后...就要杀我全家么?”
穆阮阮简直不敢相信,她的夫君,她年少时爱慕的那个少年郎,她苦苦恳求父亲去向圣上求赐婚的那个男人,她从来不知道对方有这么厌恶自己。她不在乎他爱不爱自己,也不在乎他多待不待见自己,哪怕自己只是他名义上的夫人,只要能和他成双成对的出入,她就心满意足了。
就算被侧妃欺压,她也始终相信,他是不知情的,可她从来没想过,他对自己的厌恶,已经到了可以诬陷父亲谋反,将自己的亲人随意杀之的地步。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她爱错了人,也等错了人,她始终不明白,她从无害人之心,可为何人人都要害她,她也不明白,他为何会那么讨厌自己,她从小就懂礼数,知分寸,性格温,他为什么就是瞧不上自己,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
“对了,皇上还说,你若是还活着,怕是还会有一些迂腐又冥顽不灵的老顽固臣子,拥你为皇后,所以,我带了三样东西给你,砒霜,白绫,匕首,你选一样吧。”徐怡亲自端着三样东西走到穆阮阮的面前,蹲了下来。
而此时的穆阮阮,眼里满是绝望与悔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里布满红血丝,她似笑非笑“徐怡,你背后也是有家族的人,自古帝王多无情,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徐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么?”
徐怡听了这话,并没有恼怒,而是心里一惊,怔怔的愣了一会“穆阮阮,你是个可怜人,你嫁的那个人,他眼里没你,所以他才会弃你,而我有皇上的宠爱,他不会那么对我。”
其实徐怡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得到了纪承澜的心,毕竟,就像穆阮阮说的,自古帝王多无情,就算现在得宠又怎样呢,后宫之中的女人,不可能一辈子得宠,伴君如伴虎,像穆阮阮这样的,没有犯过任何错,纪承澜都能随意编个谋反的罪名,将她全家斩首示众,保不齐她徐怡以后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但愿如此。”穆阮阮拿起放了砒霜的酒杯“这一杯,敬你,永世得宠。”随后她朝自己嘴里灌去。
“不要!!!”就算珍珠再怎么喊叫,已经于事无补了,她求死的心,已经是谁都拦不住了。
徐怡站了起来,背对着她,又吩咐了一旁的婵儿“把珍珠放了吧,给她些银子,让她出府吧。”
“哼!徐怡,你们害死了我家主子,就别在这跟我虚情假意了,主子死了,珍珠也不独活,主子娘娘你等我,我来了。”随后,珍珠撞墙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