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门口,艳艳正在往这边的路上张望着。一看到陈木,立刻挥起手来。陈木赶紧加快脚步跑过去,此时,艳艳的旁边已经多了一位中等身材微微发胖的大姐,想必就是艳艳口中所说的“张老师”了。
“你就是艳艳的男朋友吧?”一口气跑过去的陈木弯下了腰,他还没来得及平缓呼吸,张老师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就扑面而来了。陈木直起身子,对那张圆润的脸点点头。眼睛的余光瞥到艳艳正在张老师的背后冲他做鬼脸。
“车在哪儿呢?咱现在就去吧!”陈木一脸惊愕地扭头去看艳艳,只看到她摊开双手做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车在医院。张老师,咱们走吧!”陈木匆忙应答。话音没落,张老师已经带头向医院的方向大踏步地走去。陈木赶紧拉上艳艳,跟了过去。
张老师在前面走得飞快,时不时回过头来喊他们,“快点啊!”陈木瞥到她的手里正攥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一个蓝色的塑料玩偶在她的手掌外甩动着——想必就是那把车钥匙了。
“就是这辆车。”到了急诊部的后面,陈木远远地指着车对张老师说。不远处,几个路过的护士朝他们看了过来。一辆正在倒车入库的黑色轿车发出嘀嘀嘀的雷达警报声。
张老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跟前,右手攥着车钥匙对着车头按了下去。
车钥匙的灯闪了闪,但是车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张老师叹了口气,露出失望的表情。但紧接着,又按了两下。
“是不是没对上感应区?”陈木跟了过来。
张老师开始对着车的不同部位按车钥匙。没用的,车像死了一样。
张老师叹了口气:“哎!看样子不是啊!”一面说着,一面把钥匙收进了上衣口袋里。
“车钥匙给我试一下。”陈木还是不死心。
接过张老师递过来的车钥匙,他看清楚上面挂着的蓝色玩偶是一只史迪仔。来不及细看,他又对着车的各种部位按了一遍。
“车钥匙的灯亮了,说明钥匙是有电的。”站在他身边的艳艳轻声说。
“那会不会是车没电了?”陈木灵机一动。
“车没电了?”张老师一脸疑惑。
“你是说车的蓄电池没电了?”艳艳也一脸疑惑。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车停在这里快10个月了。”
“那要是车没电了,该怎么办呢?”张老师赶紧问。
“应该可以用机械钥匙开吧。”陈木把黑色的车钥匙翻来覆去的看。然后,他按动钥匙上的一个按钮,一个金属的机械钥匙弹了出来。
“然后要找到车门上的钥匙孔。”张老师和艳艳都向车靠近过去。
“来,咱们一人检查一个车门。”张老师分配着任务。
“不用,一定在驾驶座的门上。”陈木紧锁着眉头靠近了仔细观察那扇门。他伸手去抠门上的把手,沾了一手的灰,但是门把手丝毫不动。
张老师已经站在了陈木的身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啊!找到了。”陈木半蹲在地上,指着门把手的下面。
他站起身来,把钥匙递给张老师,“张老师,你来开吧!”
张老师攥着钥匙走近车门,蹲下来,一手扶着车门把手,一手捏着钥匙。她闭上了左眼,眯着右眼盯着钥匙孔。
阵势摆好了,却半天没有插进去。张老师扶着车门站起来,手上衣服上蹭了灰也不顾了。“陈木啊!还是你来吧!”她把钥匙又递了回来。
“插进去了。”陈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他抬头看了一眼,张老师正皱着眉头盯着他,用眼神催促他。而艳艳,正双手捏拳举在胸口,瞪大着眼睛一声不吭。
陈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往手上使力,开始去转动钥匙。
“哔-哔-哔-”车大声叫喊了起来。陈木猛地拔掉钥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车不再叫了。
“车还是有电的啊!”张老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样子真不是这车。”
艳艳正在把地上的陈木拽起来,应声说:“是啊!刚刚车灯闪了。”
不远处,行人朝他们投来一束束目光。
“哎呀!算了,赶紧走吧!碰上认识的人就不好了。”王老师率先打破了尴尬,“小许,小陈,到我们家去吃饭?你们俩还回去做饭来不及了吧。”
“真不好意思啊,空欢喜了一场。”
“没事没事,你们也是好心嘛!走走走,去我家吃饭。”
陈木一声不吭地被艳艳拽着走了,他的脑子仍然全在车上。车啊车,这个也不是你的主人,上哪儿去找你的主人呢?
他想到自己罗列的那堆调查方向,觉得头皮一麻。那是多大一堆工作量啊!问题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张老师家离医院很近,走路过去只用了五分钟时间。下厨做饭的是一位老奶奶,张老师称呼她为妈,所以艳艳赶忙喊了阿姨。应该是张老师的妈妈而不是婆婆,因为陈木记得艳艳说过留下钥匙的老人是鳏夫。
一起吃饭的还有张老师的爱人林老师。
“他不是老师,他是搞研究的。”张老师一面笑着招呼陈木和艳艳坐下,一面解释。“不过你们就叫他林老师好了,很多人都这么叫。”
林老师不爱说话,对两位“不速之客”也不算热情。倒是老奶奶特别热情,招呼客人吃这个吃那个。
饭菜是很丰盛的,味道也好。艳艳不住地称赞,哄得老奶奶很是高兴。相比之下,陈木既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胃口。
有一道红烧肉,胃口不佳的陈木也觉得味道极好,肥而不腻,忍不住多吃了几块。艳艳更是赞不绝口,老奶奶乐呵得,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吃过饭,艳艳自告奋勇在厨房帮老奶奶洗碗。厨房时不时传来阵阵说笑声。
陈木和林老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正播放着午间新闻。陈木侧目去观察林老师,他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
电视里正在播放柯洁对战阿尔法狗的新闻,紧接着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前沿介绍。换在平时,陈木对这类新闻会很感兴趣的,但是今天他没有这个心情。他有一种直觉,觉得车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林老师,您觉得柯洁和阿尔法狗,谁会赢?”
“不好说,阿尔法狗的计算能力更强大,而且人工智能具有学习能力,能够从对弈中计算出对手的常用手法。短时间内,人的棋艺不会有多大进步。可是,阿尔法狗的棋艺完全有可能突飞猛进。”一旦谈到了林老师感兴趣的领域,他就变得健谈起来。
有这样的开头,陈木和林老师开始讨论人工智能。
“参加工作之后,我就没再参加过研究工作了。”陈木找了个机会把话题引到了工作上。
“那真是太可惜了,研究工作是非常有趣的。”林老师的关注似乎只在研究上,他停顿了一下,问道:“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在附属医院,做行政工作。”陈木抬手挠了挠头发。
林老师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木几秒钟:“那真是太可惜了。”
“其实,最近我遇到一个麻烦。”陈木决定把车的事情告诉林老师,他直觉里觉得林老师是一个可靠的人。
“去年的8月9号?”林老师扶了一下眼镜。“我记得去年8月份,林宇航住过院。但是,具体的日期我不记得了。”他一面站起来一面说:“你等一下,我去查一下。”说完朝厨房旁边一扇关着的房门走过去。
大约过了十分钟,林老师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台历,一面朝陈木走过来,一面说:“没错,林宇航是8月9号入院的。”
陈木一头雾水,“林老师,林宇航是?”
“我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林老师叹了口气,在陈木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陈木想起他在车底下发现的药瓶子,姜医生告诉他说那是心脏病的急救药。他赶紧把那个药瓶子从背包里掏出来,“那您家孩子,有吃过这种药吗?”一边说着一边把药瓶递给林老师。
“字迹太模糊了。”林老师把瓶子举到鼻子上面,眯着眼睛看。又把眼镜取下来,放在茶几上,眯着眼睛看。
“是这个药,林宇航随身带着的。应该不会错的。”林老师把药瓶子递回来,“我记得是从去年开始的,医生推荐的新药,美国进口的,价格还挺高的。”
“现在已经被纳入医保报销范围了。”陈木友善地解释。把药瓶子塞进裤子口袋的一瞬间,他的手指触到了一张纸,是姜医生给他的名单。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他赶紧把那张便利贴纸掏出来打开,“林宇航”三个字引入了他的眼帘。
“这是我儿子。”林老师的声音传进陈木的耳朵里。“这是什么名单?”他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
“这是去年8月9号在急诊部开了这个药的病人的名单。”陈木一手抠着下巴,一边解释。“实在不好意思,但我必须多问一点,”陈木停顿了一下,把两只手都收在大腿上。“请问,去年8月9号,是您送您家孩子去医院的吗?”
“不是,”林老师伸手到鼻梁上,推了一下眼镜。“那天,我出差了,不在家。”
“那么,是张老师?”
“不,是我父亲。”
“对不起。”陈木脱口而出,他想起来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没事,没关系。”林老师把身体往沙发靠背方向挪了挪。“我父亲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连感冒都很少。”他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了两下。“但是那次送林宇航去医院后不久,就病了。”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杯子,手指微微颤抖着。
陈木起身把水杯推到他的手跟前。
“谢谢。”他喝了口水,润了一下嗓子,然后继续说:“我听说那天晚上,林宇航同病房的一位病人去世了。我父亲,他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林老师弯腰,把水杯重新放回了茶几上。陈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话安慰他。
“我感觉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药也好,车也好,钥匙也好,一切都太巧合了。我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不会开车,也没有理由去买一辆车。”林老师的预期不是猜测,而是斩钉截铁。
“那么,您家孩子知道些什么吗?”陈木试探性地问。
林老师摇摇:“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当时已经昏迷了。”
“那真的没办法了。”陈木低声说。
“我们该去上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艳艳从厨房里走出来了。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像是装着个瓶子。她见陈木盯着她手里的袋子,就把它举起来。眉开眼笑地说:“这是阿姨送给我的泡菜,就是中午吃着特别好吃的那个。还有,”她故意停下来卖了个关子,“阿姨把做红烧肉的诀窍告诉我了!”她得意地用手指笔出一个“V”,晃了一晃。
“那真是太好了。”陈木笑着回应她。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林老师问。
“不用麻烦您了,这很近的,我们走过去就好了。”艳艳礼貌地谢绝了,然后突然想起来,“哎?张老师呢?”
“哦,她还没起床。我得去叫她。”林老师站起来,往一个关着的房门走过去。然后站住回过头来说,“你们不用等她了,先走吧!她走路快。”
“艳艳,我觉得就是那把钥匙没错。”走路回医院的路上,陈木还在惦记着车的事情。他越回想林老师话,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林老师的父亲,和车的主人一定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车的警报都响了。”泡菜罐子在陈木手里,包也在陈木身上,一身轻松的艳艳开开心心地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吐了一下舌头。
“我有一种感觉,当时钥匙孔转动了。”陈木若有所思地说。
“哎呀,是你的错觉啦!你只是不甘心吧!”
陈木没有吭声。
艳艳跑过来,接过泡菜罐子。然后在陈木的脸上啄了一下,“加油干啊,侦探先生!”说完笑着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