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泻生在商贾之家,他的母亲在他六岁时撒手人寰。商人重利轻别离,仅仅几个月后,父亲就带着后妈进了门。这位后妈是个狠辣的角色,最擅长的是窝里横。请她办事必然事事推诿,求她帮忙定要处处落空,唯独对家里人严词厉色、绝不揉沙。
后妈的父亲以卖熟食为生,原是个耙耳朵的汉子,娶了个老婆却是的骄横的婆娘。二人这般搭配,自然只配养出这样的女儿。这老婆儿在外不事生产,在内不做家务,只晓得指使那耙耳朵做事。原本每日劳作还有十个钱的进账,可自从花了钱娶了媳妇进门之后,日子非但没有红火,反而每天反而只能挣来五六个钱。
这一下,耙耳朵更没有地位了,每日愈发被恶老婆儿指使着做事。如何指使?就比如,那恶老婆儿一边磕着瓜子往地上吐,却一边责怪耙耳朵扫地不净。耙耳朵胆小,不敢靠近,扫地还没她吐壳快,少不了又要被骂。娶来如此恶妇,哪里还有过日子的心思?
要知道,卖熟食定然需要每日勤谨,才能日有所进。照此这般年长日久,耙耳朵更是无暇照顾生计,日日暗中垂泪,有苦难言。左近邻里也知道这婆娘的恶名,更无一个愿意照顾他家生意,日子也就愈发艰难。
有一日,那恶老婆儿找茬与人争骂之时,推搡了对方。岂料对方眼乖,早早躲开,恶老婆儿一下没站稳,一个踉跄正把脑袋磕在石板的角上,登时死了。官私两面都知道这老婆儿的恶名,没有人愿意为她说一句好话。耙耳朵平常更是软糯惯了,也没能要来多少赔偿。只得安慰自己说:“如今少了这个拖累,以后的日子总该缓缓了。”
如此,几方相互嫌弃,那恶老婆儿竟然落得个无人收身的地步。交给事主,事主说:“非我的责任。”交给耙耳朵,耙耳朵说:“我也不想见她。”让官府将其随便收容,官府却说:“她是个闲妇,我等可是有事要忙。
她那女儿倒是站出来说了句话:“我母亲已死,你们怎么能如此推诿?”官府只说:“那你尽孝,去把母亲的尸首收走吧。”女儿却说的是:“我身瘦力弱,做不得这等粗活。”最后实在无计,三方都出了些钱,扔给仵作去随便埋了便是。
仵作收过钱,拉着草车过街,人人嫌弃,唯恐避之不及。等拉到乱葬岗,仵作只铲了一锹土就将恶老婆儿卷着芦席扔下了。路过的乌鸦、野狗、野狼、秃鹫之类,见此肉食也不近前,嫌其肉臭而已。
本以为此妇足可谓鉴,可谁知,女儿长到二十八岁,竟与她那恶母有样学样。左近邻里知她品性,无人愿娶。她自己却还心高气傲,定要嫁那有钱的富户、俊俏的郎君。如此又过了四年,每日闲在家不做活计女红,也不管家族生理。每日只是吃饱了在门口卖呆,招惹一下过路的汉子,有事没事骂两句闲街。
这一日,也不知她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商曲城的泽员外死了妻子,她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偷了家里仅有的钱,正要走时又想到:“可别饿死了老头,万一此事不成,等我回来也好有个管饭的。”于是又扔下几个零钱,独自走了,更无只言片语留下。
寻到商曲城,真就见到了泽员外。按说那泽员外是久经商海历练,自有识人之术,只要观这女子面相自知其心地如何,怎么也不可能被这等货色打了眼。
偏偏赶巧,一则是今日泽员外新被任命为商曲城商会会长,刚刚上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二则是这女子今日好好梳妆了一番,掩盖了些俗气。三则是泽员外重钱财大过重女色,情爱与之相比更在女色之下。几番一凑巧,泽员外竟然在上任宴席上当场就续了弦,还借此省下好一顿酒钱。
第二年,续弦的夫人为泽员外添了一口男丁,全家喜乐不表。单说泽泻,有好心的老妈提醒过她“新夫人不是好女子。”自此以后,泽泻日日提防,见到后母从来都是绕着走。新来的后母也乐得不见这个拖油瓶,从不去招呼他。一个院子里住了一年下来,泽泻与继母三句话也没说上。
泽泻自母亲死后,性格渐渐内向,每日只是练功,进步神速,深得老师喜爱。可是自从这同父异母的弟弟降生以来,他有了一种危险临近的感觉。赶紧找到自己的老师,讨来一个计策,从这一天起,泽泻就变了个人。
温良恭俭的泽泻公子突然就变成了飞扬跋扈的泽泻少爷,即使是面对亲族长辈时也是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每天都要去自家的铺子支钱,用于吃喝玩乐,身边慢慢聚集了一帮无事之人。索性花费不多,加上泽员外生财有道,还不至于败了家业。
后妈看泽泻自然是处处碍眼,平时还能眼不见为净。但是随着亲子出生,泽泻的存在就开始威胁到他们母子的地位来。尤其听说泽泻自小就有些好名声,更是难受地食不下咽、卧不安寝,每天都在想如何能赶走这个烦人精。
可是再看泽泻时,却发现泽泻与传闻中判若两人,哪有旁人口中的半点好处?如此也就宽下了些心来,虽然恼他每日挥霍自家的钱财,但是泽员外尚在,家族中人也只认泽泻为嫡长子,她也不好明着赶泽泻走。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泽泻必须尽早争取能够独立,获得能够与后母制衡的本钱。他每日装作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其实暗地里偷偷用功、坚持不辍。加上多年锻炼,其心性沉稳远超同龄人。
因此,泽泻的功力非常不弱,俗人不知内情,只道其天赋异禀,感叹命运不公。是啊,老天如何不开眼,居然会眷顾这样一个顽劣的子弟?可他们哪曾知道泽泻身处何种险境,以及泽泻暗中付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