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萍始过,鸣鸠拂其羽,戴任降于桑。
新楚
东海岸
烂柯村
清晨中,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年,正独自扛着两捆稻苗,在水田中趟着。谷雨,土膏脉动,谷物得雨而茂盛,是宜播种,种豆。身着雾气,踏着泥水。时隔那么久,再次回到着二亩田,到像是见着故人一般。
少年名叫:金羽,父母本是着烂柯村中的一对普通夫妇。俩人在这烂柯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倒也美满。但早些年,这夫妇中得男人受不得城中得花花世界,便是一纸休书弃了结发妻。
新楚女子,对于这贞节视作比命还重,这结发妻不堪忍受被休之辱,寻那村南头老井,便投了下去,留下家中未及冠的金羽独自一人。
父走母亡,饶是金羽在坚强,那眼角也要抹上数日。但今后生活还是要作打算,好在家中还有两亩田和三间房舍,纵使金羽独自一人,靠着家中余物和邻里帮衬,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倒是不曾像一般父母散去的孩子,没了支撑饿死在家。
但俗话说,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太平年景不长。新楚与那南明朝廷便在边疆打了起来,两方数十万军士厮杀,战事吃紧。新楚只得向百姓多加赋税,以求供给。
这太平年景税收不过三成,如今因为战事,田间税收加至七成之多。若是富裕家庭,倒也是过的去,但金羽家中营生不过是指着那二亩田地,收去七成,留三成,怕是饿死。
都说是长大方知无钱粮难过,金羽年少却是早早懂得一分钱难道英雄好汉。
南明和新楚战事不知何日是头,两亩田的营生金羽怕是难以指望,但这肚子响的打紧。金羽无奈,便在这烂柯村四处寻摸活做。
东西南北,走了几遍。却也是寻不到什么好活计,穷些人家没有多余的铜板雇你,富些大户却是看不上这未及冠的瘦弱稚子。
一时间,倒是失了法子,金羽靠着家中快耗尽的余粮和他人接济勉强维生,终日在门口画着饼充个念想。
也是赶巧,村中船队出海回港,正四处寻人做活。
金羽饿的打紧,索性仗着胆子去试了试,成了便在船队旁挣得一口饱饭,不成只当是没事顾自瞎逛凑个热闹。
村东头,出海而归的船队靠岸卸货,看那船老大胖乎乎的脸上笑得合不拢嘴,想来是要发一笔小财。船队告示四处张贴着,寻几十名精壮汉子一月后出海。众多男子看着不菲的报酬红了眼,心下一横,也是赌一把写上自己名字。
金羽在其中,但确未曾想过和这些人一同出海。
那东海中的妖怪,金羽早就听村中长者提过,东海海深多出精怪,往年尚有人在岸边被那饿急妖物拖下水中,莫要说是那深海之中。
金羽没那胆子,更没那气力。若是被那海中妖怪裹了腹,想来回来时,也不会有人给自己烧上些许纸钱。
在哪码头,金羽好求歹求,那船老大本是同村之人,心中到有几分菩萨心肠。应允厨房一烧火活计,只在岸,不随船出海。每日中晚饭皆管,三铜板,饶是报酬低了些,但比得腹中打鼓却是强上许多,金羽便欣然应承下来。
打哪起,金羽算是有个解决温饱的地方,闲来那几个铜板打打牙祭,虽然自己脑子不灵光,竟被厨房师傅骂着:十年也是教不会的东西,但也是凭着一把子气力不至于被人赶了出去。战事连天是在千里之外,到也不曾为难这小渔村,金羽在这码头倒也过得顺心。
可是就在此时,新楚和这南明的战事却是了结,新楚吃了败仗,死了几万人不说。东海一大片富庶海域,尽被输给南明,这其中便有烂柯村船老大经常前去的海域。
但那船老大得到消息,在官府已经出了告示下,依旧率着船队出海。但却就此没了音讯,传言是被南明官船给沉在海中,众说纷纭的也是没个准信,但金羽等人却是再次失了饭碗,如同那村口要饭的老叫花戏语,一趟茅厕的功夫你又没了活计。
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新楚战败,吃了大亏,却未曾将祸水引于百姓。战事打完,皇帝老子下了罪己诏不说,还下令海边赋税皆是免除两年,金羽用这不多的积蓄换些稻苗,想来将那俩亩田地收拾起来。秋收时节,莫不在饿着肚子。
清晨雾气退散,阳光穿过树梢柳叶,金羽一手持苗一手插着稻秧。水田中,开春的四脚田鸡哇哇叫个不停。金羽放下手中稻苗,寻着声响捉去,两只四脚田鸡抓在手上呱呱叫着。
海边渔村,倒是几个大钱换鞋鱼鲜,但这田中野味却是几个铜板寻不到,金羽嘴里馋的流口水。
啪,一块飞石半空将手中野味打落,那四脚田鸡脱了束缚,落地便是失了踪迹。金羽回头看去,却是三名年级与其相仿,身着一身锦绣华服的少年拿着弹弓在一旁嬉笑。
金羽认得这三人,烂柯村里,虽大部是渔民和普通百姓。但也有些是身家不小的财主,这三人便是村东南富商马大家中的三个儿子。这马大早年经商攒了许多财富,在这烂柯村置办田产,村中一大批田地都是在其名下。
这人虽富,但却是个菩萨心场,造桥铺路,接济村里百姓,烂柯村没有几个不记得他的恩德。但也不知是怎的,这马大生养的三个儿子,大儿子马工,二儿子马武,小儿子马文,却是不成气候。
不是打打别人窗户,就是偷摸给人家茅厕扔上几块石头,叫人好不厌烦。若不是看在马大为人极好的份上,村中人保不齐在那巷子口给这三兄弟一下,长长记性。
金羽也经常被这几名泼皮戏弄,起先是感到愤怨,次数多了也就不再当回事,毕竟生活打紧没时间和这些个泼皮耗费精力。
你这呆木头,莫不是饿昏了脑袋,想抓这四脚虫子吃?马工嬉笑道。
金羽撇了一眼,这些话语全是当作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插着稻秧。
看!大哥,这小子不但脑子昏了,耳朵想必也是聋了!马武在一旁跟着戏讽道。
大哥,二哥,要我说,这小子就是昏了神。咱们应该给他清醒一番,算是做些善事,马文说道。
噢?怎么清醒?
说话间,马文摆了摆衣袖,从地上捏起一团泥巴。抬起弹弓,便打在金羽身旁的水田中,激起泥水溅了金羽粗布衣上都是。好!马工马武看见来了兴致,纷纷从地上捏土,往金羽周边水田打去。几人激起的泥水,一时泼的金羽浑身都是。
金羽抹了把脸,放下稻苗便要还手,且不说打得过三人与否,倒是让这几人长些记性。
正在此时,一快烂泥直接呼在马工脸上,腥臭扑鼻,马家老大就要破口大骂,回身时看到来人却是失了勇气。
是你!
田边地头,是一身着白衣素服提着竹篮的少年,金羽回头看去却是松了一口气。烂柯村中,要说还有什么朋友,村头看门老乞丐是一,另一人便是这船老大独子李文远。俩人在金羽母亲尚在时,便是好友,金羽家穷苦念不得学堂,这李文远便在散学后教其学书认字,俩人感情甚是深厚。
金羽父母走后,李文远和船老大也是时常接济。在船队的营生也是受船老大照顾,现如今这船老大没了失了被沉在东海,李文远作为独子便是在家守孝。
你们这帮泼皮!整日就是寻人取乐,为何不来找我,我陪你们玩,李文远说道。
马文马武,闻言不禁回头看向老大马工,倒不是说几人没去找过。曾经三兄弟也是想寻他取乐,只不过被李文远一个个按倒在地,打的是鼻青脸肿。马大为人宽厚,心知自己儿子游手好闲便不想理会,让三人吃吃苦头也是好。但这马家夫人可是不愿了意,非要上门理论,三兄弟本以为可以报仇出气。但闹到最后,却是被上头知府给警告了一番。
这李文远颇具天赋,早年间被朝中一大官收作徒弟传授武学,碰不得。马家再有钱,也不敢和朝中官员结下梁子,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三兄弟以后见着此人也是绕着走。
你,我们不想与你想交,你快走远些,不然叫你吃这地上泥土,马工诺诺说道。
噢?你这三泼皮现在倒有长进,胆子是被家中肥肉养肥了不是,不记得当初被我按在地上如何教训了?快些滚!不然叫你们把这田里的水都喝下去,李文远讲道。
你,你等着,看我不让我爹收拾你!三人骂骂咧咧跑走,马工顾不得脸上被呼的烂泥,不敢多做停留快步跑走。
你不是在家中守孝吗?怎么跑出来了?金羽拍了拍自己身上衣服说道。
谷雨了,家中田地需要焚香祈求,顺便来看看你,李文远讲道。
说着,便将手中提篮递了过来。
这些给你,谷雨了,给你娘亲送些吃食,莫忘生养之恩。
谢谢,伯母安好?金羽接过提篮说道。
一切安好,娘亲也时常说起你。
金羽,你现在可有什么营生?这稻子须待秋收,你期间作何打算?李文远忽而讲道。
我,,还未寻到什么营生,明日再去邻近村庄找些看看,金羽回道。
这,,李文远少年脸上似是有话语想说。
怎么了?
我这有一去处,每日五十个铜板,绝是够你活计,不知道你可敢去?李文远讲道。
金羽听闻这报酬丰厚,忍不住开口说道:是何去处?
李文远在金羽耳旁低声说了两句,金羽闻言不禁面露难色。
你考虑一下,我也是没法子,不能给你寻到什么好去处。你想好了就去,起码可以帮你熬到秋收不是,李文远说道。
嗯,我心知你好意,谢过了,金羽回道。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不能饿着不是,金羽点了点头,李文远便迈着步子消失在田间。
金羽将剩下稻苗插尽,便在田头焚起三柱清香。
新楚之礼,谷雨时节,田间焚香祈求,以望风调雨顺。金羽跪地叩上三个响头,周边蛙声渐小,谷雨,雨生百谷,驱凶纳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