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一战后,八老和王诠一立下约定,可以不追究王东阳,也可以认可月华阡为门下弟子,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王东阳困锁在《百鬼戏妖图》中,日夜受群妖戏弄,百鬼折磨,除非他自己有本事出来则另说。月华阡则在十六岁之前不得离开山门半步,禁足藏书阁之内,由八老合力看管,十六岁后,言行皆由门中号令,不得擅言擅行。
这些个条款,无疑是让这师徒二人关了活禁,王诠一竟也默认了。
随后的日子,月华阡被关在了藏书阁第六层,每一层都有看守,上有景、文、希、言,下有法、玉、同、德八位长老,月华阡想凭一己之力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起初月华阡还会哭闹,眼泪哭干了,嗓子也哭哑了,邻近的法长老如入定一般不闻不问,言长老听得烦了,叫骂几句,后来藏书阁终于是安静了。
一连几日的不吃不喝,月华阡倒是没觉得像以前那般饿,要是放在以往,早已是饿得将这藏书阁的墙皮啃下一块儿来,现在居然感觉腹中充盈,身上却无半分力气,反而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月华阡盯着言长老,心中闪过一丝恨意,若不是他,师傅也不会被困在《百鬼戏妖图》中,自己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月华阡心中的恨意只有一瞬,但很纯粹,身边的溟渊似乎感受到了月华阡得情绪波动,一股阴冷湿寒,且蕴含张狂乖戾的气息自溟渊剑身中弥漫开来,瞬间将月华阡包裹其中,月华阡的眸子逐渐被黑色浸染,凌厉的剑锋指向藏洞上的言长老。
还不待八位长老反应过来,一声清脆的破空之声直向言长老飞去,言长老察觉到不对,猛的睁开眼,弹指一瞬间溟渊剑已欺近身前,言长老心中咯噔一声,仓猝应对,手中一指道印与溟渊针锋相对,幸得前些日子修为提升,不然遭此溟渊一下,不死也必定重伤。
其它七位长老也从沉寂中苏醒过来,连忙飞向言长老,八人合力将溟渊剑封印起来。
溟渊并非凡物,又随主意,见势不对,立马撕破一道间隙,飞回月华阡手中。
剑在月华阡手中舞了个剑花覆在怀中,月华阡手掌抚摸着溟渊剑,溟渊剑上千丝万黑气仿佛实质化一般,扎进月华阡得体内,
“不好!”希长老断喝一声,纵身跳到月华阡身前,手中纠集法阵,想要强行将溟渊剑上散发的黑气镇压下去。
所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之所恶,故几于道矣!”
水是最接近于“道”的,不争不抢亦不分黑白,人的修为灵力也是如此,但全凭使用者内心的善恶。
可溟渊本就是因人的贪、嗔、痴、恶而生,对于吸收了大量精纯灵力的月华阡来说,无疑是水中混入了一斗墨汁,随着黑气的逐渐增多,一道黑色的月牙印记在月华阡额头显现。
“堕魔印!”
“他要毁了这里,赶紧阻止他!”
八位长老同时惊呼出声,“要真是如此,便是拼上这条老命,我等也要将其捻灭至此!”藏书阁可是玉虚一门千年底蕴,若是这里被毁了,玉虚一门也将不复存在!
八位长老皆使出十分力道,一道道法阵将月华阡包裹其中,黑气无处遁逃,只能钻向月华阡得体内,这无疑是加速月华阡吸收黑气的速度。只期望月华阡身体不堪重负,溟灭其中。
随着法阵逐渐缩小,月华阡头痛欲裂,捂着头痛苦的呻吟,嘶哑痛苦的哭喊声不断在藏书阁内回荡。
月华阡声音跟随着法阵越来越小,身体被数道气息撕扯挤压,扭曲不堪!文长老心慈,力道不觉收敛了半分。
就在月华阡将要失去意识之时,恍然间身体仿佛置身湖中,那些阴冷湿沉的水仿佛生出无数条触手紧紧的想要将月华阡拖入湖底,月华阡越是拼命挣扎,下坠的速度便越快,月华阡身体开始冰冷、麻木、窒息,月华阡精神却在一瞬间,仿佛濒死一般的安定,腹中随之而来一团纯净柔软,温和的气息自下而上,与融入体内的黑气交织纠缠在一起。
月华阡身体慢慢的上升,最终漂浮在了水面上。月华阡平躺在水面上,天是纯白色的,而身下的湖水却是漆黑如墨,放开来看,仿佛棋盘上的黑白二子,月华阡就是这黑白之间的一抹翠色。
天地忽然化作无数颗棋子,相互缠斗交融在一起。一个近乎透明的月华阡,安然的坐在他的对面。看着这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月华阡倒是没有几分惊讶,两人对立,调动这天地中的阴阳二气。
月华阡修炼之法自来异于常人,从《灵棋绝谱》中悟出,在修炼之时,灵力化作棋子在周身环绕,起先只是环绕,随着月华不断的修为的不断提升,可熟练的将体内棋子分为黑白二子,每提子一枚,体内的精纯灵力便多加一分。
可自从观仙台无字道碑后,月华阡几乎凝聚不出黑子,得到溟渊剑,凝聚出的黑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精纯的灵力不断增多,可是难度也在成倍的增涨。
月华阡的修炼之法就是和另一个自己不断的博弈,只有不断的变强,才能不断的战胜那个自己,从而快速提升。
说起来,这《灵棋绝谱》还是王东阳无聊时所著,将其传给月华阡,王东阳原以为一本《灵棋绝谱》就够月华阡修炼的,没想到月华阡悟性甚佳,稍加提点,短短两年便融汇贯通,王东阳虽然道法术术也传了,却也算不得私传本门秘术。
就在此时,八位长老看着纹丝不动的月华阡,惊奇的发现,一盏茶的功夫,八人手中的法阵竟然兀自消失不见了,那汹涌的黑气也消散不见,月华阡眉心的一道弯月变成一黑一白两道,逐渐隐没在眉间,原本漆黑如墨的溟渊,逐渐变成澄澈起来!
八位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明显感受到月华阡修为又上升了一个台阶,月华阡竟能将魔气化为己用!先得玉虚一门先天道气,又得溟渊所蕴含的魔气,如此造化,体内蕴含的灵力只怕是已达到一种恐怖的地步,他们在无意中造出了一个“仙门怪物!”
言长老叹道:“我一生好强,从不认输于王东阳!而今看他徒弟,虽为外姓,小小年纪,通达七窍,汇炼百脉,能教出这般弟子,老朽惭愧,试问还没有这个本事,我到底还是输了!”
可依旧难掩心中的喜色,他们都清楚,若是将月华阡好生栽培,便是仙门其它四脉连同仙门百家,未尝未有一战之力,但八人却依旧心有顾虑,若是月华阡不能为己所用,日后必定后患无穷。
八老商议后,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月华阡的本事本就出自本门,既然如此,不如抽尽他体内的灵力,融入其它有灵根聪慧的弟子体内,废了他的全身修为。
虽对于月华阡来说较为残忍,不过对于玉虚一门来说,这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八老点头,同时出手,手中八束道印显露,慢慢的将月华阡包裹其中。
月华阡身居阵中,却不曾发现身体之外的变化。只觉原本平静的气海,像是被抽动一般,慢慢的旋转自体内抽离。
月华阡被八束道印加持,景长老还觉得不放心,一跃至阁顶,取下一枚黑漆玉罗,此罗名为“太虚镜”,本是放在藏书阁上的镇塔之物,吸收日月之精华,化邪避祟。却在景长老手中,变成困锁月华阡加速抽离灵力的法器。
景长老手指掐决,嘴中念念有词,法印之上,一道黑光隐没在法印中。
景长老看见一股股从月华阡体内剥离而出的灵气,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八人重新飞身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一晃数十个昼夜,月华阡的世界里不断的下着绵绵细雨,说是“下雨”,雨水却是从他身下往上而去,月华阡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的虚弱下去,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禁锢着他。月华阡想要冲破那枷锁,身体却异常的沉重,他费尽力气抬起的却是一片虚无,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月华阡就像一直被粘附在墙壁上的苍蝇,明明感觉自己真实的活着,却有无数的东西在告诉他,他已经死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月华阡觉得自己身体轻了不少,甚至轻到那些雨水都可以将它带到空中。
月华阡觉得有趣,尝试将自身融入那些雨滴中,尝试了几次,他发现那些雨滴,一次性没办法将“自己”全部带走,于是每当雨滴穿过自己身体的时候,他便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融进雨滴中,经过数万次的切割分离,月华阡竟从原地消失不见,那些雨水,变成无数颗拥有月华阡记忆的残片升入空中。
随着无数的雨滴一点一点被八道术印牵引吸进一块墨色玉盘中,拥有月华阡灵识得那些雨水似乎感应到了危险,自中心最大的那一滴雨滴开始,将四散的魂魄被调动起来,无数的水滴中升出一丝丝雾气,融汇在一起,月华阡的身形得以重新显露,却还是一部分魂魄被那“黑色罗盘”给吸了进去。
虽然是吸了进去,但是月华阡还是能清楚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月华阡不知道的是,他在无意中练就了“灵化之术”,所谓“灵化之术”就是要修炼者将自己的魂魄灌注到自身灵力中,脱离肉体,达到“魂”“体”分离的效果。
修炼“灵化之术”的条件也极为苛刻,首先必须要极强的三魂之力,否则很容易被自身灵力撕碎,亦或无法凝聚魂魄,最终魂消魄散,同样的,灵力太弱则带不动自己的灵魂,所以千年以来,修成灵化之术的修士寥寥无几,更是被封为禁书。
若非八老抽取他的灵力,月华阡怎会在无意中修炼出此等秘术,也算是一番机缘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