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密布,天空昏暗,滂沱大雨铺天盖地。
这是一座刑场,天下罪大恶极的犯人都会送往此地斩首,两赤膀露肚大汉站在刑台一侧,等待着下一个即将被处刑的死囚,手中的大刀刀刃仍然滴着血,雨幕冲刷着刑台上的黑血,随即变成一股股黑红血水流入引水槽中。一身朱红官袍的监斩官坐于避雨亭中缓缓地将面前生死簿中上一个死囚的名字划去,随即开口道:“带人犯宋易安!”
须臾后,十几兵卒将一名蓬头垢面身穿囚衣的男子押解上了刑台,那男子全身穴道皆被六寸金针刺穿,手脚拷着千斤锁链,十几兵卒费了很大力气才使他屈膝跪在斩头台旁。
“人犯宋易安,你可知罪?”监斩官怒目圆睁,活像阎王,厉声问道。
“哈哈哈!罪?我何罪之有?”那名犯人仰天大笑,反问道。
“人犯宋易安,蓄意破坏两朝和亲,险些挑起两朝战争,危及两朝百姓,居心叵测,罪大恶极,按律当斩!你可认?”监斩官将状纸上宋易安的罪状念了一边,质问道。
“笑话!北朝皇帝狼子野心,他灭南朝之愿望蓄意已久,挥军南下也只是时间问题,两朝战争岂是我一人便能挑起的?你们这些迂腐官吏平日里拿着万石俸禄,国家危难之际,却然还想着和亲以求得一时安稳,可笑至极!”犯人嘲讽道。
“冥顽不化!斩!”监斩官向地上扔了一个斩令牌。
在刽子手大刀即将落下,那犯人失心疯似地仰天大笑,他想到了自己出师下山后,发生的一切。
飒!飒!飒!狂风吹打着一簇簇与天比高的巨竹,不计其数的竹叶被吹落地面,又随着狂风在空中腾旋,形成一股股翠绿龙卷。
竹林空地中,两男子手持二尺泛黄竹竿迎风相对而立,一年迈男子头发斑白凌乱,衣衫褴褛,六尺身材,略微佝偻,脸上皱纹纵深,眼睛深邃有神。另一青年男子八尺身材,身上麻布长衫也是破烂不堪,一头黑发胡乱扎在头上,零零散散,好生邋遢,不过那张小脸儿却长得很是俊朗,若是收拾一下,估计也是个风流公子哥吧。看架势,二人在比试武功!
狂风继续撼动着巨竹,更多的竹叶落到地面跟随狂风形成更多的龙卷。细看二人周围,却是异常平静,像是有无形墙壁一般,将漫天竹叶狂风悉数挡在墙外,一些被狂风吹向二人的竹叶,在离二人数尺远处,被无形气机绞得粉碎。
“老头儿,咱这么僵着啥时候是个头,要不我先出招儿?”
未等老头回话,年轻人脚尖点地,身形暴起,手持竹竿,以竹为剑刺向老头,身形之快,竟是看不见年轻人身影,只听见周遭空气嘶鸣,顷刻间,年轻人已到老头跟前,一剑刺出,老头却是早有所料一般,手持竹竿,同样以竹为剑,向外一拨,轻松化解攻势,年轻人定住身形,右脚向前,抡起竹剑比划个精妙剑招,继续展开攻势,老头也不示弱,以攻为守,逼其收敛攻势,架剑防御,二人来往须臾间,却交手了百余招,仍未见胜负,不过看那年轻人气息平稳,而那老头已经气喘吁吁,破口大骂:
“好你个臭小子,滑头得很,仗着比我年轻些,故意消耗我体力!呸!就算你胜了,也不作数!有种的,来个一招定输赢!”
“如你所愿,老头儿!”话不多说,年轻人将手中竹剑掷向老头,看似轻轻一掷,却引得周遭震动,似将空间扭曲,老头横持竹剑,护在胸前,挡住被掷出的竹剑,却被逼得步步后腿。
“好小子,单说这内力,江湖中恐已少有敌手!”未及多想,老头曲腰后倾,手持竹剑引导被掷出的竹剑在空中画个圈,卸其力道,挑向空中,本想攻势已被化解,怎料年轻人身形暴掠至老头上方,单手握住被卸掉力道的竹剑,在空中旋转一圈,扶正身子,继而双手握住竹剑,借着身子下坠的力道,并着双手内力,垂直刺向老头,顷刻间,尘土飞扬。想来是那年轻人胜了!就算老头全盛时也未必能够挡住年轻人这出其不意的剑招,更何况老头先前被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恐怕早已是强弩之末,是万万不能化解这巧妙剑招的!待尘埃落定,狂风散去时,定睛细看,不可思议!老头儿居然赢了!只见老头手持竹剑抵在年轻人胸口,而年轻人怔在原地,手中竹剑深嵌入地面,地面竟呈龟裂之状!这是何等内力!却还是输给了老头!
“好你个糟老头子,好歹我跟你学艺数十年,没想到你竟是藏着掖着,不肯教给我真把式,每次都打不过你,哪有你这样当师傅的!呸!”年轻人满脸鄙夷的望着老头儿,随即将头扭在一旁,佯装恼怒。
“臭小子!还有点良心没,老头子我这些年掏心掏肺的把真本事全都交给你,没想到你是个白眼狼!呸!”老头儿也是满脸鄙夷,收起竹剑,将头扭在一旁。
僵持了好大一会儿,一阵风吹过带走几片竹叶,好不尴尬。
终于是老头儿僵持不住,率先打破尬局,
“臭小子,你已得我平生所学真传,在江湖中不说天下第一,但横着走是没问题的。”
“呸!鬼都不会信你!”
“如今你可以出师,去江湖闯荡了!”
“什么!糟老头子你要赶我走!”刚才还佯怒的年轻人现在已满眼泪珠。
“臭小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是做甚么模样!赶紧打住!”
“可是……”
“老头子我已经没啥可以教你的了!”
“不是说这个,老头……”年轻人声音突然变小哽咽起来,“师傅,我不想离开你!”
“臭小子,自打小起,你就没叫过我师傅,一直叫我老头儿,如今怎么肯叫我师傅了?”
“师傅,我真的舍不得你,要不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吧!”
师傅两字,叫得虽是小声,却极为坚定,年轻人并非是石头心木头人,老头子对他的好他当然知道,但师傅也得有个师傅样啊,自他打小记事起,这糟老头子就没一刻正经过,整日不是偷看山上村妇洗澡,就是去村舍偷鸡鸭鱼肉吃,一天到晚被村民抡着锄头从山顶追到山脚,和别人说认识他都觉得羞耻,更别提认他做师傅!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打小便为孤儿的年轻人早已将老头子视作唯一的亲人,只是叫老头儿时间长了,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呸!臭小子,这可不像你平时会说的话,好歹是个及冠之人,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老头子我哪能一直陪着你,江湖风雨你得自己闯,人情冷暖你得自己尝!”
“那……老头子,我出师前,你就没啥要送我的吗,比如什么绝世秘笈、上古宝剑啥的。”年轻人立马换了副嘴脸,没羞没臊道。
“臭小子!绝世秘笈老头子我已经传授给你了,宝剑的话没有,我手里这竹剑倒是不错,老头子我就将它赠与你!”说完,老头将竹剑塞入年轻人手中。
“呸!这哪是竹剑,分明就是一根破竹竿,与人比试时我定会因这破竹竿吃亏,哪有你这样做师傅的!”
“臭小子,只要心存剑道,万物皆可为剑,况且世间宝剑太过锋利,伤人伤己,教你习武修剑,为的是以后你有惩凶除恶的能力,而不是让你去逞凶斗恶!”
“知道了……”年轻人好不容易理亏一次。
“我预感江湖会有一场血雨腥风,你出师入世,不仅是磨练自身精进剑道的绝佳机会,也要尽你所能平息江湖祸乱!”
“我记住了,师傅……”年轻人低下头去,小声哽咽,要离开教授自己十八年武功的师傅,换做是谁,也不可能不流泪!
“记住了还不快滚!要我亲自把你送下山吗!”
老头子说完,一脚踹在年轻人屁股上,年轻人只好屁滚尿流的下山去了,看着年轻人不见了踪影,老头这才转过身去,才发觉那双看尽世间人情世故的老眼早已湿透……
“这风真大,眼睛进沙子了……”
“易安,江湖险恶,你要当心呐……”
原来那位年轻人叫做易安吗,姓易吗?还是另有他姓?
……
夜深人静,只听见“哇”一声惨叫,惊鸟四散,原来是那老头子掉茅坑里了,待他爬上来时满身屎尿蛆虫,好生恶心!
“这臭小子!都出师了还不忘捉弄老头子我,撤去了茅房里的青石板,让我一脚踏空跌进茅坑!真是个白眼狼!”不知咋滴,刚说完那双老眼又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