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狸公子,官府的人快查过来了,”隔壁的店家急匆匆地跑进我店里,道,“赶紧的,把店关了!”
“哦,好,”我应了一声,赶紧灭了灯,把人送出店里,正准备关门,门缝中却忽的伸进来一只手,吓得我猛的往后一缩,那人钻了个空子,溜了进来。我不敢点灯,只好到处乱摸,想找到点什么东西防身,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店家?”那人突然出了声,听声音,他似乎年纪并不大,我稍微放下点心来。
“你是谁?”我试探着问道,“现在已经打烊了。”
“能让我在这儿住一晚吗?”那人却像没听到一般,道,“我可以付钱的。”
我心下有些恼火,道:“这位客官,我这儿不是客栈。”
那人又道:“我知道,但是所有客栈都不让我住。”
我有些不解,这年头,世道乱着呢,有钱赚竟然还有人会拒绝?大家伙之所以冒着得罪官府的危险在闭市之后还开门营业,供附近的人消费,就是为了日子能好过一点儿,这种境况下,还有店家挑客人?
“我是卫人,”那人说道,我这才明白,这两年,逃到燕国的外邦人不少,大家相安无事,唯有卫人,常年干一些偷鸡摸狗,趁火打劫的事,外邦人见着他们都绕着走。
我有些犹豫,这时候店外正在查闭市后开门的店家,如果留他,先别说他会不会反咬我一口,就说被官府发现的可能性,风险太大了,可如果不留他,他一出去,就会被当成过点入市的人抓进官府,少说都得挨顿板子。
“不必为难,”那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打扰了,告辞。”
“等等!”我脱口而出,“就在这儿歇一晚吧。”说着我就后悔了,我没什么亲人朋友,店里只有一间供我休息的房间,但凡他想谋财害命,我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人似乎十分地惊讶,只听他道:“那……多谢店家。”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我我点上灯对他道:“跟我来吧,只有一间房,我帮你打个地铺。”
那人似乎能在黑暗中视物,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我的方向,我心下有些惊异,一路摸黑到了房间,我点上灯,回头看那人,不曾想他也在看我。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他体格很健壮,但一身华服,看起来不像莽夫,面容俊朗却略显疲惫,衣裳上也布满了褶皱,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才到这儿的,我没有说话,利落地将被褥摊到地上然后丢了个枕头给他。
房间很小,他的地铺和我的床中间几乎没有什么距离,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真想杀我,那我死的时候肯定毫无痛苦,比起死,我更怕痛。
正胡思乱想着,那人确已默默睡下了,看不出真假,我躺到床上,半天没有睡意,直到天色已黑到可以滴出汁来,我才知道,快天亮了,今天还得开张,我甩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强迫自己,终于沉沉的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射得我眯起了眼睛,我穿好衣服才注意到,那人已经不在了,地上被收拾的很干净,我走出房门,开门营业,日上三竿了,今天估计挣不到什么钱了。
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见没什么客人,就坐到茶案前泡茶,店里大多是陈茶,因为那些走南闯北的客人大多喜欢,当然,有些是真喜欢,有些是装喜欢,接待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看的分明。我泡的是新茶,并不是因为我有多特殊,我并不是那么懂茶,但我就是喜欢新茶甘冽的味道,仅此而已。
第一泡微涩,还未入口就以尝得满腔浓香,第二泡微甜,浅尝一口便感觉满口甘甜,第三泡微淡,一杯入口沁人心脾。我还是最爱第二泡的清甜,可能因为我这人本身就吃不得苦,偏好甜食,尤其爱吃掺了蜜糖的糕饼。
诶?糕饼?我记得我没买啊,怎么忽然有股糕饼的香味儿?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我绝对没闻错,这就是我店门前不远处的一家糕点铺子的蜜糖花糕。
“店家,”我抬头,正是昨天那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他扬了扬手上用油纸包好了的花糕,道,“要一起用早点吗?”
“不用了,”我很有骨气地拒绝了他,但我的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叫了起来,我尴尬地笑了笑,他倒是很给面子的没有戳穿我,径直找了张桌子坐下,冲我笑道,“来吧,就当我还你的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