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晚风带楚明月回到医院。
那是一个独立病房,甚至不能称之为病房。江晚风把它布置得温馨,那个女孩就好像睡美人一样安静地在童话里做梦,等待王子来亲吻她的粉唇。
楚明月坐在女孩床边,手抚着女孩苍白的脸颊。
六年前,一场车祸,让这个美好的女孩沉睡。比起千疮百孔的现实,她大概更愿意安恬地享受梦境吧。
安然安然,现在,你可安然?
“她,能醒吗?”
江晚风摇摇头又点点头:“目前看来,她的各项身体机能正在稳定恢复,这是个好现象。但是具体能不能醒,何时醒,不好说。”
楚明月握紧了女孩的手。
“安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是明月啊,你的明月姐姐。”
江晚风走出病房,轻轻为她们带上了门。
是什么时候,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丫头长大了呢?
在注意到小丫头两颊羞涩的红晕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小丫头长大了。
她开始懂得害羞,懂得因一人而心生欢喜。
女孩喜欢粉色,这个病房里都是粉色。
你醒来时应当会有一个好心情吧,这是你的晚风哥哥为你装饰的梦。
“安然,六年了,姐姐又回来了。姐姐有愧,姐姐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楚明月说着说着掉下泪来:“当初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有事,可是我竟然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对不起,安然,对不起……”
“我以为我会忘记,我会放下。人们不是总说时间可以洗刷一切吗?不会的,不会的,那些过往我忘不了,你满身鲜血被送上救护车的样子我忘不了,晚风我也忘不了……”
“后来大概就是报应吧,我去了A国,父母在那里。可是没两年,妈妈病走了,爸爸吞枪,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甚至想过索性与他们一起走了罢,可是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我去做,爸爸的公司,那么多员工,那么多合作,谁去为他们负责?还有妈妈的遗愿……她要我活着。”
“Sheehan一直陪着我,陪我度过最艰苦的岁月,我很感激他。可是他想让我嫁给他。我也尝试接受他,尝试与过去告别,可是我做不到,我不喜欢他……”
楚明月只觉得窒息感牢牢困住了她,她可以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那道疤又怎么才能愈合?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这么多年没有与人说过的事,此刻全都倾倒了出来。不知道到底是说给安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门外。
江晚风倚着墙。
里头传来女人的哭声,他有些烦躁。他知道她心里埋了很多东西,可是又有多少与他相关?
他想起她离开的那一年。
安然被送进医院,他当时读的是中医,半点帮不上忙,只能在抢救室外等候,门上亮着的红灯,仿佛在嘲弄命运与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他太了解明月,如果……如果安然……救不回来,看似没心没肺的她会比任何人都伤心,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也永远不会原谅他们的爱情。
生平第一次,他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那种等待宣判时的无力与苍凉,他再也不想体会。
安然没死,可是也没醒来。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他不知道他应该庆幸还是懊恨。
楚明月离开得悄然无声,谁也没告诉。
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孩,以为好不容易等来曙光的爱情,一去不复返。
他出神地回忆,连夏卓然什么时候站在他的面前也没察觉。
“江晚风。”
他回神,是夏卓然冷漠的脸。
“你来了。”他反应淡淡,熟悉得好像根本不用招呼,又陌生得连多一句话也觉费力。
“谁在里面?”夏卓然听见病房里的呜咽,眯了眯眼,望向紧闭的门隙。
“没有谁。”
“你当我傻的吗?”夏卓然冷哼一声,“楚明月吧,她可真好意思。”
“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明月她又有什么错?这些年,她已经受了很多不该她受的苦了,她也是无辜的。”
“她无辜?她比我妹妹还无辜吗?”夏卓然眼里一片猩红,“江晚风,你们你情我浓,凭什么叫我妹妹做牺牲品!”
他的咆哮换来江晚风的沉默。
楚明月听见声音开门出来,眼眶还红着。
“别争了,都没意义了。让安然睡吧。”她关上门,走到两个人中间,面对夏卓然,“我既然回来了,就把安然交给我吧。”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别忘了,你才是罪魁祸首。”夏卓然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罪魁祸首是肇事司机。”楚明月对夏卓然的嗤嗤以鼻浑然未觉似的,“安然需要我。你知道,她从前最喜欢我。就当……”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病房门,仿佛透过门能看见女孩安睡的侧颜,“就当赎罪吧。我会用余生陪伴着她,她一天不醒,我就一天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