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街道似乎永远是繁华热闹的,熙熙攘攘。街道上有黄口小儿穿梭其中,口中哼着最近兴起的歌谣:“温氏女,才德具,气质佳,一笑倾城去……”这首歌谣便是市井文人写来夸赞当今温国公府小姐温玉莞的。
初春的百花宴上,温玉莞一曲名舞,一首诗赋,轰动了整个京城,连当今圣上的胞妹平德长公主都夸其“真是位好才情的女儿”,温玉莞一时名声大躁。
而几个小儿刚刚跑过的街道旁的茶楼里,听见歌谣的一名男子不禁发出一声嗤笑,同行的男子疑惑出声:“兄台何故?”
那男子放下茶盏:“笑世人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
同伴立即联想到刚刚听到的歌谣:“是指温氏千金一事吗?”
男子一摇手中的折扇,故作疑惑地开口:“这温氏千金与温玉莞有何干系?兄台可知这国公府为何没有温夫人?”
这不是什么难题,同伴忙道:“众所周知,温国公与已亡故的夫人封氏感情深厚,未曾再娶,她所留下的嫡子,是被温国公早早请封了世子的。”
折扇“啪”的一声合上,男子笑道:“那不就是了?所以温氏千金要说也是封氏生的嫡女,她温玉莞一个庶女也配?”
“温家还有其他女儿?”
“正是,温夫人当年可是生了两个孩子,先生了嫡女,唤作温岚的。只是这大小姐自小养在深闺中,不为人识。且她六岁那年母亲去了,也邪了门,她也不知是碰了什么脏东西,大病一场,险些没了命儿。”
“后来呢?”
“当时已是药石无医,后来是陛下仁慈,召了国师,竟真的勉强活下来了。国师又说,京城太过繁华且气候干燥,不宜养病,命中机缘,得去南方养着,方能大愈。已是性命攸关,温国公哪敢不从,央了国师将她带去了江南。”
“可是,国师大人一年也离不开京城几回,且他前两日不是……作古了吗?一个六岁小儿在江南怎能独自存活?”
“这就是你们有所不知了,那温夫人封氏娘家就是扬州大商户。当初温夫人可是封家夫妇的幺女,当心肝儿疼的,结果嫁到京城才几年,就香消玉殒了。那封家对外孙女可是心疼坏了,要不是祖制在那儿,估计是想连世子一起养在江南的。这温玉莞和嫡女年左右不差一岁,你说封家要不要怨上国公府?两家自封氏亡故之后极少走动,大小姐也就在扬州长大了,这一下已六七年,也难怪如今世人无甚印象了。”
“原来如此。但这么一说温家大小姐在外祖家住着,谁知那商贾之家能教成什么样啊,不会…”
“呵,那又不是什么乡下腌臢地方,扬州那地儿啊你是不知道……”
这茶楼虽有隔间,但只是用帘子隔开,时人崇文,追求个前朝那种高雅居士的乐趣。
这几句谈话声,也不知被多少有心人听了去。
这几日国公府的事不知为何频频被人提起。
一辆停靠在京郊的马车内,少女用黄莺般清脆的声音诉说的也是温国公府的旧事。
“提起温国公夫人,在七年前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温国公夫人出身于江南富商封家,但却没有沾上一丝儿金银的俗气,刚及笄就在各大宴会中出尽风头,被时人封了个“江南第一才女”。无数风流才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奈何才子爱佳人,可佳人见腻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世家公子,一颗芳心给了从边关风尘仆仆经过的少年将军。郎有情妾有意,尽管封家父母不愿女儿远嫁,最终还是允了这门亲事。数抬嫁妆跟着女儿入了京。
“后来少年将军立军功,封国公。封氏也有了一品诰命夫人之身。两人伉俪情深,成为一段佳话。再后来……”
”停,打住——”马车内阖眼的少女睁开了眼,打断了丫鬟的絮絮叨叨,“这就是你打听到的?说书的可真会扯,明明是无知少女被浪子骗回家的故事。他们怎么不提那少年将军已有两妾,家中老祖宗还偏心的实情——”
“小姐,也别这么说,温国公好歹是你的父亲啊!”不夏弱弱开口。
她小姐,就是国公府嫡长女——温岚,其母便是封氏。此时正是炎炎夏日,温岚已经坐了几日马车,人恹恹的没有精神极了。但是听完丫鬟不夏打听到的故事,倒是有些被气精神了。
不夏看小姐脸上覆上一股冷意,不仅不显凶,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丝凌厉之美。光看小姐长相,就能知道当年夫人为什么能够被满城男子追捧。
真美啊……
“不夏,别这么看我,再看哈喇子要掉下来了。”下一刻美人开口了。
温岚觉得不夏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反应慢两拍。这次回京选择带上她而不是醒冬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不夏腼腆地转开眼,决定安安分分地给小姐削个梨。这马车内的东西一应俱全,上路前封家两老搞了个特殊的柜子,放了冰块,堆了一堆水果,给孩子路上解渴。
不夏从这小柜子里掏梨的时候心里暗暗想把自己卖了都还没这些冰块贵。封家真的是富贵啊!
温岚咬了梨一口,冰凉甘甜的梨汁流入口中,平息了心肺中的燥意。温岚靠着车壁,合上眼,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起来。
温家嫡长女温岚,建和七年中秋出生。一出生便受尽宠爱。贵为皇后的姑姑为她洗礼,满月酒承包了京城大大小小酒楼,与民同乐。
这是她在别人耳朵听到的。而她自己印象更深的是母亲生了弟弟后就常年卧病在床的憔悴模样。
这七年光阴转瞬即逝,半月前,她父亲大人派的人来到封家,记不得那个自称冉姨娘最得力的嬷嬷虚情假意的原话了,总之就是女儿大了再过两年得相看人家了国师当年的要求也达到了。
封家再怎么舍不得也不能没办法让温岚不姓温,温岚自己心中也有另一番考量,就这么回京了。
“小姐是否歇够脚了?这晌午的太阳最晒,不妨我们早点进城,这不到半时辰就到国公府了。”一个轿夫立在最华丽的马车前,扯着嗓子喊道。
“上路吧。”马车内传出不夏清脆的声音。
一路人马整装之后进了城。
马车再稳也有些摇晃,温岚懒得假寐了,一口一口地吃梨。
当她让不夏削第三个梨的时候,不夏终于开口:“不能再吃了小姐,这梨吃多了伤脾胃还食欲不振,且等会到了府里吃不下饭怎么办?”
温岚笑说:“这天气躁得哪吃得下饭,我只盼着睡上一觉。”嘴上这么说,却也没想再要梨吃。
不夏比温岚小一岁,长得水灵灵的,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见温岚回话她便止不住话匣子:“小姐,我听说老爷这段时间不在府里,你说他要多久才要回来?这国公府是不是比封家气派,我行事作风是不是要改改?我听说京城的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小姐你天天上山采草药根本不会弹琴跳舞可怎么办才好?府里头两个姨娘也不知道好不好相与?咱们小世子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温岚笑了:“你这一堆的问题抛出来,都要把我绕晕了。”
这姨娘老爷的,千金闺秀的,她是一概不知,也不放在心上。
想了想,温岚只应了不夏最后一句话:“我也很想看看阿楠如今什么样了,他与封景一般大是吧?”
“是呢,比景公子大两个月。”
封景是温岚二舅的小儿子,江南鱼米之乡,孩子那叫一个珠圆玉润,白白胖胖得很。过年穿一红衣裳来拜年的时候,温岚心里还打趣是不是四喜丸子成精了。
现下又想到封景那小胖子,温岚不禁皱起了眉头:“阿楠可别这么胖啊……”那模样可爱是可爱,但是小胖子走两步就喘,长得也比同龄人矮,不行不行。表弟她随便,亲弟弟可不能这个样子。
不夏也和小姐想一块儿去了,哭丧着脸:“小姐,以前黎公子的信上不都说小世子吃好喝好,那肯定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怕是……”
主仆两人对视,不夏眼露忧愁,而温岚满脑子圆滚滚的四喜丸子。
一路上无忧无虑的温大小姐成功靠自己的臆想给自己找了个烦心事。
而被怀疑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阿楠正在房间里拾掇自己,他今天穿了簇新的袍子,嫩绿色看上去就叫人眼前一亮,袖口和领口镶着玄色丝线,除却大面积的花样,边角也被细心地绣了祥云图案。腰间别了一个玉佩及一个绣着松竹的香囊,小小少年,这一下竟有了玉树临风之感。
这是九德哥哥前两天送来的袍子,只可惜他这两天都在宫里同皇子们练武,不然就能一起见姐姐了。
今早去向祖母请安时,就听见温管家说长姐下午该到了。他也不午休了,吃完午饭便换了这身新行头,就在房间里等着。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有点心急,堂堂世子要大气些,他想了想就到书房练字。
顺便谈定地叮嘱小厮逢春去大门口守着,有消息及时告诉他一声。
逢春挑府前那个石狮子阴影下站了好一会儿,当他揉着眼睛打哈欠的时候终于有一队人马来到府前。
“大小姐回来了!”且不论欢不欢迎,报信的人直奔老太太院里,其他各处仆从也在奔走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