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天色已经渐渐转黑,那三人已经悄然离去,楚玊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离开的,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于是他整理了一番衣服,向着北边走去了。
沿着山中的小路向北前进,是一片广袤的平原,没过多久,楚玊便是走出了森林,来到了葛神医所说的那个村子,远远的看过去除了杂草便是几座破败的房屋。摄魂师的眼力较常人而言要更加明锐些,所以楚玊一眼就看到了那里的不寻常之处,现在是戍时,本应是村民吃罢饭要休息的时间,而对于大多数正苦读的学子而言,这个时间应还在学习。
但是眼前这座村子毫无生气,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整个村子连半点光亮都没有。
冷哼一声后,楚玊便警惕着向着村子走去。一路上脚下踩着泥泞的小路发出粘稠的感觉,四周的杂草也因为突然的触碰而发出沙沙的声音,开启了摄魂师感知的楚玊清楚的发现,四周没有任何动物的痕迹,甚至地下连老鼠都没有,安静的像是一片荒芜。
没多久,他走到了离村子最远的一栋房屋前,这间荒废了很久的房子被楚玊仔细的观察着,这有利于他了解未知的敌人。
木质的房门没有腐烂的很厉害,但也有不同程度的衰败,而门和土墙上有很多抓痕,深度最深的地方有将近两寸。推开房门,楚玊释放了一个魔光术,同时观察着这黑暗中的线索,房间里的抓痕变的更多了,但也变的更浅了,而在被撞得四分五裂的家具堆中,有一具尸体,楚玊蹲了下来,将握着魔光术的左手靠近了那具尸骸。
仔细观察后的楚玊皱了皱眉,与其说这是一具尸体,不如说是一堆光秃秃的白骨,甚至连骨骼上的软组织都已经不见了。随着观察的深入,楚玊发现了些有趣的线索,尸体身上有多数骨折,而比较严重的一个部分是左手手臂的桡骨和尺骨,它们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大块,从这个大小中可以判断出,无论是什么咬碎了这两块骨头,他的嘴都比人类要大得多。
楚玊站起身,再一次环顾了整个房间后,准备离开。
突然,门口的一个娃娃进入了楚玊的视线。这是一个等人大小的稻草娃娃,用破烂的麻布和麻绳制成,虽然制作粗糙,但依然能看出这个娃娃的一些特征,比如脸上用黑色颜料涂抹的痣,微微有些发胖的身材等等,最重要的是,这个娃娃很新。
楚玊不知道这个娃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由于这个位置的角度很刁钻,进门时被完全忽略掉了,甚至于楚玊检查了很多遍都没有发现这个娃娃。
他再次皱了皱眉,接着迈步走了出去。
渐渐的,他到了村子的中心,一路上他观察了很多房子,基本上大同小异,四处布满的抓痕,还有多数骨折的尸体,甚至是那些奇怪的娃娃。
有的房子里有两个娃娃,有的有三个甚至四个,娃娃也都不大一样,有胖有瘦,还有大大有小,到了村子里面,娃娃还是有男有女,而且越来越新。
“看来,这个孩子还有救。”
他继续寻找着疯孩子,但是身上的刻印没有传来反应,他的感知也没有发现任何活着的东西。
就在他微微有些失望,同时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一阵攒动声从他的右边传来。楚玊没有反应过来,但危机中,他下意识的向着那边抬起了手臂,一道黑影闪过,猛烈的将他撞向了一边。
楚玊强忍着手臂的疼痛翻身站了起来,噌的一声,将剑拔了出来。
他看到,一个只有孩童大小的人形生物在他面前看着他,魔光术的照耀下,怪物的模样渐渐的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狼的人形生物,虽然还长着人的模样,但突出的口部和动物的耳朵以及在黑暗中冒着精光的眼神,都诉说着他的遭遇;他全身布满刚毛,双臂比常人要长很多,双手已经变成了锋利的爪子,身材矮小但身体强壮,双脚也有着像动物靠近的趋势,看来这就是那个被诅咒的疯孩子。
嘴中留着令人恶心的唾液,他发出了低沉而失真的声音。
“离开这!”
“我太饿了!离开这!”
楚玊站定后,关闭了魔光术,紧接着他紧盯着疯孩子,默默发动了咒术——夜行咒。
这个咒术的开启不需要消耗精力,但维持它却需要不断的消耗精力,它的效果却很简单,就是让施法者可以在几乎没有光源的地方看的更加清楚。
现在只是夜晚,不是毫无光亮的洞穴,天眼的照耀下,夜行咒的效果会更好。
疯孩子看着眼神逐渐明亮的楚玊,发出了咆哮。
“你根本不明白!快离开!”
“我看,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比较好。”
楚玊说完,提着剑冲了上去,疯孩子怒吼一声也迎着剑影冲了过去,他的速度比楚玊快很多,一眨眼就冲到了楚玊的面前,同时挥舞着爪子发动了攻击;楚玊有些诧异,他不是没有想过疯孩子的速度很快,但也没有意料到他的速度超过自己太多,他仓促停下脚步,抬手一剑挡住了疯孩子的利爪。
楚玊踉跄的朝后退了几步,疯孩子一击未中也不恋战,顺势就向一边跑过,随后四脚着地奔跑了起来,他围着楚玊绕了一圈,又是一抓扑了上来。从刚才那一击中,楚玊发现自己的力量没办法完整的挡下疯孩子的抓击,所以他立即向前一扑,趴在地上躲开了那个攻击。
“真棘手!妖魔的力量这么强他不应该会这么敏捷!有古怪!”
疯孩子看到他趴在地上,没有放弃这次机会,一个翻身就向着楚玊咬了过去,月光下,疯孩子的嘴巴大开着,楚玊清晰的看到那上面只有门牙部分还保留着人类的牙齿,而口腔深处已经布满了尖锐锋利的犬牙,他发动刻印,一瞬间向后方窜了出去。
“踏前闪!”
刻印发动后的楚玊紧张的站在扑空了的疯孩子面前,他弓着身子,一只手抬起面对着疯孩子,另一只手拿着长剑背在身后,小心的移动着,寻找突破口。
“我说过了!离开这!最后一次机会!”
疯孩子趴在地上,似乎很痛苦的对着楚玊说着。
“不!不!你没机会了!吼——”
突然,疯孩子的眼睛布满了血色,身上的刚毛一下子立了起来,他毫无预兆的撞向楚玊,这一击,将他撞在一道破败的墙壁上,破败的夯土墙轰然倒塌,将楚玊埋了起来。但疯孩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他跑向残骸,发疯了似的挖掘着,然而,一道明亮的火光从废墟中爆发了出来,爆炸声震天作响,将疯孩子击飞到了不远处。
楚玊艰难的从那堆废墟中爬了出来,他狼狈不堪,不仅手中的长剑断裂,胸前的轻甲凹进去了一大块,左肩上的肩甲也不翼而飞,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的,甚至嘴角和额头都布满了鲜血。
他一只手抬起,还保留着施法后的动作,另一只手提着那个一直背在他身后的方盒子,接着他放下手臂,大大的喘了喘气,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剑后关上了盒子。
“咳咳…不杀掉他再让他失去行动力,真是痴人说梦。”
他站定后,背上剑匣,向着疯孩子发起了攻击。他右手提剑,冲了上去,剑芒直指疯孩子而去,顷刻间,便到了还倒在地上的疯孩子眼前,感受到危险的它一股脑的爬了起来,接着,他一把抓住了剑身,阻止了楚玊的攻势。
楚玊手腕一震,剑身上立刻显现出一阵奇异的能量,将疯孩子的手震了开来;他将这把长剑向自己身边的地面上一插,另一只手上拿着那把断掉的剑挥剑攻击,在疯孩子的身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伤痕;他随即将这把剑扔向了远方,短剑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插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疯孩子大叫一声,将楚玊推开,自己则向后一跃,他们之间便拉开了不远的距离。楚玊半蹲了下来,再次打开剑匣,取出了另一把长剑,接着警惕的看着疯孩子;另一边,疯孩子一手捂着伤口弓着腰愤怒的瞪着楚玊。
夜间,平原上,残破的房屋中没有半点灯光,而不远处一人一兽紧张的对斥着,疯孩子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剩下的只是嗜血的兽性和对楚玊层出不绝的招式的忌惮;而楚玊不光观察着疯孩子,更是对它身后远处那座山峰间的火光感受到深深的不安——那边是他来的方向。
疯孩子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它猛然展开攻击,楚玊反应过来时稍有些迟疑,便被一击掀翻在地,等他再次爬起身来时,哪里还有疯孩子的影子。
“该死,本就敌不过这疯孩子,还被别的事所影响,让它给跑了。”
他站起身,将长剑收回之前断剑的剑鞘中,出人意料的是,它们意外的契合。
他没有去捡之前的那两把剑,而是任由它们插在地上,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之后,便快步朝着那火光中跑去。亥时过半,纵使有天眼的注视,黑暗的阴霾也将大地深深的隐藏了起来,与白日的树间鸟语不同,此时的山路犹如忘川河般阴森恐怖。
比起来时,楚玊的速度快上了不少,没多久他的眼前被一片火海所覆盖——那是葛神医的茅屋。风威火猛,泼水成烟,茅屋外的火舌吐出一丈多远,那满园柴垛化作火的巨龙,疯狂舞蹈,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丈余长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树林上,又接着燃烧起来,只听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满天纷飞,顷刻间砸伤了十几个人。一片爆响,一片惨号,人们滚滚爬爬逃离火场,再也不敢靠近。
燃起熊熊烈火的茅屋前,聚集着大量的镇民和一些拿着火把的官兵,那名知县护卫背对着茅屋在和群众们说些什么——
“请各位放心!这妖言惑众的邪魔外道已被困死在这茅屋之中。”
“待我烧光这茅屋,再进去代表白鹤镇知县,除魔卫道!”
随着楚玊的靠近,渐渐的,他听到了那知县护卫的言论,四周的民众纷纷竖起手指,大叫快哉。
他瞪着眼睛,看着那满口胡言的知县护卫,和在他身后一具衣着破烂的尸体,怒火攻心,同时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他不能冲上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为已经被定罪了的葛神医平反,也不可能将其除之而后快,杀了他,除了无穷无尽的麻烦,还有更多这样的人出现,他无法救下所有人。
他走进人群,一路走到知县护卫的面前。
“就不让老爷费心了,本摄魂师会为您代劳。”
说着,他也不管知县护卫诧异的眼神,和人群的嘀咕声,迈步冲进了正在燃起熊熊烈火的茅屋中。
屋内,火焰的伤害似乎要比外面的稍微好那么一点,楚玊弓着腰,艰难的在火焰中穿梭,同时默默的将一个抗火决的咒术发动了出来。于是,在抗火决的帮助下,他从燃烧着的家具中游走,来到了里屋。
“咳咳,看来你没有把它带来。”
葛神医,静静的躺在楚玊的怀里,有气无力的说着。
“你看到我那药童了么,出事时,她似乎跑到外面制止他们去了。”
“她就在你身边。”
楚玊看着葛神医,用眼神示意她躺在一边的药童。小女孩身上被楚玊释放的抗火决保护着,但缺氧使她昏迷了过去。
“少侠,我想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
“但说无妨。”
“那边书架上有一瓶药,是我稍早些配置出的最有效的疫病解药,但它不是完美的解药,会有什么副作用我也不知道…”
她艰难的抬起了布满烧伤的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燃烧的架子,楚玊没有听完她的话语,将她轻放在地上,三步并两步到架子前,将拿瓶药装了起来,接着又走了回来,但在没有动葛神医。
“谢谢…咳咳…去北边,就是那疯孩子的村庄,再往前走…黄鹂镇,那有我的一位好友…”
葛神医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将它递给了楚玊。
“将这个带上,她会帮助你继续完成这解药的…无论如何…都会。”
“那疯孩子…”
“葛神医,疯孩子的事,你不用担心,在下定当完成约定。”
“那就好…我们忘川再见…”
“不,阁下将去的,只有天宫而已,我们不会再见了,保重。”
葛神医似乎没有听完楚玊说的话,她面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楚玊站了起来,在熊熊烈火包围着的房屋中沉默的呆了呆,接着抱起药童,对着墙壁使用了踏前闪,墙壁脆弱的受到撞击后瞬间四分五裂,原本岌岌可危的茅屋也轰然倒塌,吓了知县护卫和人们一大跳,之后他们再也没看见过楚玊,深以为他已经随着那葛神医一同下了地狱。
夜晚,在篝火的微弱火光中,小女孩醒了。
她先是惊恐着看着火焰呆了呆,然后猛然坐了起来。
“你醒了。”
楚玊跪坐在小女孩对面,一动不动,眼睛也没有睁开。
“我…”
“睡觉吧,明天一早,随我去黄鹂镇。”
“可是…”
“早点休息,离天亮没多少时辰了。”
“师傅她…”
“她去了天宫。”
小女孩沉默了,她眼睛红红的,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楚玊没有再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冥想着,安静的环境中,只有篝火在劈啪作响,接着便是一阵呜咽声传入了楚玊的耳朵。
楚玊睁开眼睛,正好与小女孩四目相对,本就强忍泪意的小女孩瞬间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师傅….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师傅明明救人无数…”
“你叫什么名字。”
“诶?”
“你叫什么。”
楚玊耐着性子再次问着小女孩。
“我本是师傅捡来的孩子,无名无姓,师傅叫我卞攸。”
“讲讲你的师傅吧,葛神医,是个怎样的人?”
听到楚玊提起葛神医,原本快要止住泪水的卞攸再一次哭了出来。
“师傅…呜呜呜…师傅她,师傅她待我如同亲身父母般…呜呜呜…”
“我从小便被遗弃在山林间,后被师傅救下,听师傅说,我身边除了一个刻有卞字的玉牌,便没有其他东西了,师傅带我回去,好生照顾,之后便为我取名为攸。”
“师傅…她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啊…”
谈话间,卞攸渐渐的靠近了楚玊,她抓着他的胳膊滔滔不绝的讲着,时而欢笑,时而哭泣,但最终,放下心来的卞攸,就这么伏在楚玊身边睡着了。楚玊感受着她的气息,叹了口气,将她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脱下衣服,盖在了她的身上,继续冥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