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景帝一下朝便宣了李箫白进宫。
当李箫白走进清辉阁的时候,景帝正捏着一颗棋子坐在金丝软榻上看着棋局,久久未能落子。
这清辉阁是皇帝平时休憩的地方,类似于一个暖阁,它不同于清晖殿,清晖殿是召见大臣商议军机要事之地,殿内庄严肃穆,而且里面的格调单一乏味,总是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可清辉阁却华丽可爱,阁内的云顶雕刻的是五彩祥云,上了颜色更加的栩栩如生,屋内正中央挂着一幅色彩明丽的宫宴图,房间里更是挂满了珠帘,层层叠叠,若隐若现,而软榻前的香炉里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李箫白走进屋内,刚要拱手拜见,景帝头也不抬的看着棋盘却向他摆了摆手说道:“三弟,快来看看这棋局,为什么朕一直找不到破解之法呢?”
这棋盘是上好的檀香木所制,棋子用的是黑、白暖玉。李箫白坐下看了看面前案桌上的棋局,不出片刻,便抬手落下了一颗棋子。景帝看着棋局只觉得豁然开朗,对李箫白赞不绝口,但景帝也觉得心有不甘非要与他对弈一局。
景帝还是老样子,凡是总要和李箫白争个高低,先皇在世的时候是,现在仍是。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确没有治国之能,可他仍旧不甘心。
数年前,先皇还在的时候,太子之位空闲数十载,景帝虽是长子,先皇却迟迟不立,景帝担心皇位落入他人这只手,便连同母后煽动一众大臣纷纷上书立他为太子,虽然那年八月他被立为太子,可先皇仍旧暗中谋划,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改立三子为太子。
然天不遂人愿,因先皇长期服用各种丹药,身体极速衰竭,任凭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在他得知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悄悄派人送了份诏书给李箫白,可密信刚送出宫门就被朝臣周宗、吴庭绍拦了下来。
当时的先皇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病得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了,最后在弥留之际,他逼着景帝许下了“兄终弟及”的诺言。景帝每每想起此事都恨得咬牙切齿,可他没有办法,因为李箫白手里握着他一直想要的筹码。
景帝落下一子后开玩笑似的说道:“三弟不来上朝,怕是整日在家研究棋谱了”。
李箫白看着棋局并未答话,景帝觉得无趣便转移话题,“今日朕找你来是商议闽、楚内乱一事的,边疆传来密保,说闽国国主王延政任用杨思恭,而此人专事聚敛,号称杨剥皮,闽国百姓对已是他痛恨许久。不知三弟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李箫白落下一子后缓缓说了一个字,“等”。
“哦?等什么?”
“等一个绝佳的时机,”李箫白说得毋庸置疑。
“何为绝佳的时机?三弟又如何认为现在不是绝佳的时机呢?”景帝有些不屑。
“皇兄,有谁能保证这不是闽国想要扩疆纳土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呢?”
景帝没有答话,他整日坐在这深宫里,如果不是密探传信,他如何得知这消息,更别提消息的真假性了。
李箫白又接着说道:“即使这件事是真的,可内乱刚起,民心并非完全丢失,如果这个时候去攻打闽国,胜算并不多,因为我们不能排除闽国上下一致对外的可能。”
景帝听了点点头道:“三弟此话不错,那吴越…”
李箫白想起他之前答应景帝带兵去解决边疆与吴越纷争一事,他知道此事急不得,便劝说道:“皇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此话怎讲?”其实景帝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是有私心的,他想将李箫白派出去,战场上刀剑无眼,保不准一个万一…那他岂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朝虽说近年来国泰民安,可兵力却远不如周国,而吴越一国也是兵强马壮,更何况国内上下一心,我们如何能动摇吴越之根本,如果皇兄有心攻克闽、楚两国,就应该集中兵力,不要节外生枝。吴越比邻楚国,如果能攻下闽、楚两国,吴越没了这层保护屏障,怎能还会像现在这样放肆?”
景帝虽有私心,可他断不能拿江山开玩笑。
无可否认,李箫白言之有理,景帝便同意了他的提议。
一局罢。景帝朝李箫白说道:“三弟好久没见母后了吧,昨日朕答应母后今日陪她一同用午膳,你与我同去,想必母后一定很开心。”
李箫白知道推脱不掉便答应了。
长寿宫里,只见太后宋氏穿着华丽的宫装正坐在软塌上。
她见李箫白也来了,连忙开口道:“老三也来了啊,你可真是好久都没来看本宫了啊。”
李箫白先是给太后请了安,这才回道,“是儿臣不孝,前几日醉酒,宿在了凉亭里,染了风寒,儿臣怕病气过给母后这才一直没能前来请安。”
太后怎会不知这套说辞不过是借口而已,但还是关心的问道,“哦?那现在身子可大好了?”
李箫白垂首回答,“托母后的福,已经好了大半。”
等景帝和李箫白坐定,宋氏与景帝闲聊了几句,这才开口朝李箫白说道:“老三啊,你也不小了,以后不能总是由着性子来。”
“母后教训的是,”虽说宋氏只是李箫白名义上的母亲,但毕竟养育过他,所以李箫白对她还是很尊敬的。
宋氏看了看景帝又对李箫白说道:“老三,你今年二十了吧?”
“回母后,正是”,李箫白的回答永远是恭恭敬敬,不知道真相的人还以为燕王与太后闹了别扭,实则两人根本不是亲母子。
宋氏若有所思,“你看看你们兄弟几个除了你之外都成家了,你父皇在世时可是最疼爱你的,所以你的婚事啊本宫一定亲自为你做主,过几日,本宫打算设宴为你选妃,你意下如何啊?”
李箫白顿了顿,显然没有料到,正想着如何拒绝的时候,景帝突然开口了,“三弟,契丹王有意将他的小女儿嫁到我朝和亲,朕想了想,毕竟人家是一个公主,总不能让她嫁来做一个侧妃吧,而众多兄弟中也就你还未娶妻,正妃一位空着,三弟不如就应了这门亲。”
昨日陈觉得话景帝放在心上了,他得不到的也不想李箫白得到,陈觉走后他想了很久,经贺白两家退婚一事,他就知晓白薇薇的性子了,如若两人没有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可如果李箫白和她真的有什么的话,只要李箫白有了正妃,白薇薇是不会甘心为侧室的。所以,今日一大早他就来长寿宫与太后商议给李箫白选妃的事,不过这太后可是不知内情的。
李箫白这才明白,原来今日摆的是一出鸿门宴啊。李箫白轻笑,放下筷子一字一句的对景帝说道:“不应”。
景帝听闻脸色微变,他着实没有想道,李箫白敢当众拒绝他的提议。
李箫白不惧又接着说道:“此事皇兄不必操心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声音好像比方才温和了几分,可温和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太后见气氛越来越冷,忙从中调和道:“老三既然想自己挑那就自己挑好了,不过选妃一事由本宫来办,好了好了,今日不提此事了。”
太后说完也不给李箫白说话的机会,朝旁边的婢女说到:“叫人传膳吧。”
李箫白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宋氏的想法,而景帝多疑,他怕态度太强硬反而招来怀疑,所以也不在坚持。
而景帝心中却愈发的怀疑李箫白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难不成这人真是白薇薇,可她的病…难道也是假的?景帝又觉得不太可能,这可是欺君之罪,白薇薇总不能置白府上下的性命于不顾吧。
用完膳,李箫白并未多留,很快就离开了。
燕王府的马车走在朱雀大街上,正朝燕王府的方向行驶。
此时,李箫白正闭着眼睛坐在马车内,他细细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总觉得透着一丝怪异,景帝从不过问他的事,而近年来,就连太后也不大管他了,怎的今日两人好似一个鼻孔出气,选妃一事要怎么跟薇薇交代呢。他自己到是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到时候大不了找个借口推脱了,实在不行就再装一次病,只是薇薇会不会多想…
其实李箫白从未深究过男女之事,所以他总觉得此事并非大事。
正当他苦思冥想的时候,马车外传来了逐风的声音,“王爷,您让我找的东西我拿到了。”
李箫白并未说话,只是将手伸出窗外,逐风见状忙将手中的朱色宣纸递给了李箫白。
逐风跟着马车一边走一边说道“王爷,还有件事,叶修回来了,现在应该已在府上了。”
李箫白“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逐风摇头叹息,哎,他可从未见过,王爷何曾对哪个女子这样上心过,如今连这些事都让我去查,那看来王爷这次是来真的了。
逐风从小便跟着李箫白了,他知道李箫白经历过什么,其实他也知道王爷表面上的玩世不恭都是在迷惑别人保护自己。自打王爷遇上白家小姐,他就处处在为白家小姐筹谋,他只希望白家小姐不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片苦心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