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她来不及收起脸上的谑笑，这个答案，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做了选择，但是理智与感情从来都是背道而行，她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生死抉择的那一刻。
“不管谁赢，对我而言，应该结果都一样。”
输得最惨的那个人，始终只有江云晚。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沈迟已经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身上淡淡的冷木香味道。
桌子上留下了一份他故意没有带走的文件。
那名村长的死因是海水溺亡，其身体里发现被注射了过量的麦角酸二乙酰胺。
吴瀚知道，沈迟知道，而她也知道。
但大家都装作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而在跨江大桥上疾驰的沈迟，将车停在一边，对着海风吹得更加清醒一些。
父亲传来消息，让他最近先停下对吴家的调查，说是有别的安排，让他等通知的消息，他能等，可江云晚等的了吗？
江氏最近的动作不小，她与吴瀚又进行了什么交易，在吴瀚的身边，到底参与了多少事，他们暗插进去的卧底覆灭，军火交易的现场也没有人赃并获，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继续查下去，沈迟也会害怕覆重的真相，他是不是有那个能力，保证她在风口浪尖仍然毫发无损。
如果人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该有多好，可惜如果只是如果。
“恭喜你，重新回到江氏。”
吴瀚搂着身边的女人的肩膀，却等不到她与自己的碰杯。
“你最近这么劳累，要不要我帮你减轻一下压力。”
她斜睨了假惺惺的他一眼，自发的拿起一杯酒，用软乎的指腹抵住他的齿白朱唇，恶作剧得逞的小眼神看起来更加俏皮。
“有你，只怕我压力更大。”
“你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就好。”
“沈迟这个人，有些软硬不吃，虽然没有拒绝，可也没有接受，我会在下下功夫的。”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今晚约了吴家两位掌事的儿子寻乐，江云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被他拽住了手腕。
“你不留下吗？”
“我要去帮你做事呀。”
她晃晃手里的手机，上面备注的是沈迟的名字。
“江云晚，注意分寸，别过火。”
压制怒气，他的字正腔圆旋上别的异味，在仅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蔓延他可怕的占有欲。
而这三个字，不知道是在提醒着谁？
“吴瀚，我可是江云晚。”
她精确无误的反应，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门外再一次响起的敲门声让她终于有了离开的机会，吴瀚换上一副别的面孔和这些人打着招呼，目光却没有离开江云晚的背影一秒，身后的大门关上。
门里门外，彻底变成了两个世界，吴瀚出不来，江云晚进不去。
Molly带着挑好的几个女人进去，出门就看见倚在栏杆等她的江云晚。
“刚才那些脸都挺生的。”
她最近对夜瑟的事不怎么上心，除了Molly定时的汇报与请示以外，基本上没有主动问过这里的情况。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
大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却仍然可以想象到里面的杯盘狼藉。
“她最近跟老板走的挺近的，叫......默默。”
这个默默是Molly最近比较关注的，不是因为她最近很入老板的眼，而是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女孩简直就是“绿茶”本尊，脸上一副无害不争的样子，有两个“老人”都吃了亏，碍于老板的面子，只要她不闯祸，Molly也没有办法。
“让人盯着她。”
江云晚拍拍Molly的肩膀，踩着高跟鞋哒哒的走下旋转楼梯，再大的鱼，到了夜瑟，也不敢轻易翻出多大的浪花。
吴瀚盯着手机，上面的小红点不停地朝着各个地方移动，最后定位在一家甜品店，她的坏习惯还是改不了。
“老板，你在看什么呀？”
身后的女人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吴瀚顺势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嘴里说出的话带着直接挑明的欲望。
“再看附近哪里还有没去过的酒店。”
“哈哈。”
围着桌子坐的几个人都是这种场子混惯了的，周边几个还在帮着出谋划策，坐在旁边的女人故作羞恼，却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
如果是江云晚，估计他们今晚输的会连回家的衣服都没有，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笑里藏刀，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死在她的温柔乡里。
这一辈子，不能遇见太让自己惊艳的人，因为不见她的每一刻，你都会心心念念。
“今天怎么Sunny小姐不在，上一次她赢走了我一辆车，我打算赢回来的呢。”
他们跟吴瀚厮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都是见过江云晚的，对于江云晚，他们可从来不敢往别处想，能在吴瀚身边待了十年，还能经营位于市中心十年的夜瑟没有一点纷扰，这个女人的手段绝不会比吴瀚仁慈半分。
“不过说起来，秦叙这小子也太不长眼，竟然想打Sunny的主意，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其中一个人无意间提起，海城并不大，名门也就这么几家，重叠的交际圈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是说海城政府宴会的事情吗？”
吴瀚也只是随口接一句，手上起了一副好牌，再不用心也会赢得。
“不是啊，是那个不雅照，Sunny那天给我打电话，问我秦叙在哪个房间，然后在给他送到房间的酒里面偷偷下了药，才会有后来的一出好戏，你都不知道，如果那天不是我拦着Sunny，估计第二天的新闻会比不雅照更劲爆。”
还想讨论细节的他们忽然发现吴瀚已经有几轮都没有声音了，其中一个机灵点的试着转移话题，他们不敢想，吴瀚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把太烂了，要不了。”
将手里的牌与桌面上的其他牌混在一起，丝毫没有受到刚才这件事的影响，大家纷纷讨论起这把牌的大小，这件事被彼此心照不宣的翻了过去。
之后沉浸在自己手里牌的他们都没有注意因为过于用力，牌面都留下了手印的吴瀚。
拎着刚刚打包的甜品的江云晚在路边等着车，疗养院有许多的爷爷奶奶都特别喜欢吃，或许是因为生活太苦了，这是他们仅剩的一点甜。
跟着专业的护理师学过按摩，她经常动手做这些，父亲的肌肉还是一点点的僵硬起来。
爸，沈迟回来了，他现在是海城的护卫官，可威风了，沈迟有时候欺负我，仗着我打不过他，你快点起来，护着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她的父亲真的醒过来，也绝对不会相信这句话，小的时候，借着父亲对沈迟的喜爱，不知道帮她背了多少锅，就连父亲真的动手要打她，也是沈迟护着她，帮她求情，那些年脾气的乖张娇纵，应该都是沈迟的功劳吧，沈迟离开海城以后，她一夜之间长大。
岁月悠长，山河无恙，但他们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模样。
“这么晚才下班呀。”有点口渴出来喝水的追扬刚好与沈迟碰个面对面，他穿着连体的小鳄鱼睡衣，抢眼的不是身后的长尾巴，而是头上绿色的鳄鱼帽。
“你的品位比从前更独特了。”
自己精心装修的家住个这样奇葩的人，他真的是托了江云晚的福。
“不好看吗？这可是云晚姐给我买的。”
杯子里的另一口水还没有吞下去，他就看见了沈迟向自己射过来的可以杀死人的目光，想收回刚才那一句话，还来得及吗？
“你别误会呀，云晚姐说为了庆祝我找到新工作，要送我手机做礼物，经过睡衣店，觉得这件衣服很可爱，就顺便买了。”追扬的解释又为他埋下了另一个坑。
“所以，她还给你买了手机？”
这个人怎么总是能找到不一样的重点啊。
“不是，她自己也买了，然后顺便给我买了一个。”那个人自留下给追扬一个可望不可及的背影，也不知道后面的解释有没有听清。
哎，他以后的职业生涯会受到影响吗？
追扬摇摇小尾巴，暖暖的被窝还在召唤着自己呢。
回到海城这么久，她可是一件礼物都没有送过，对别人倒是大方的很，电话铃声响起，这个点，总不会是江云晚。
“哥，你今年回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对面人兴高采烈的样子隔着屏幕也阻挡不住。
“那你得先顺利毕业再说。”
一点都不意外这个打击，真是想不到，平常严肃自律的沈迟会有一个乐天派的弟弟。
“你一定要来啊，不然我会缠着你的。”军号声响起，他们要去集合了，挂断的前一秒还在提醒着：“一定要来啊。”
手机在沈迟的手里转了个圈，时间过得真快，就连她的弟弟都长大了，长成了他们年少的样子。
总有人会走你没有走过的路，活成你没有活过的样子。
“成立新的品牌对于市场而言是需要接受过程的，现在无论是时间还是金钱，对于江氏而言都很宝贵，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浪费。”
“市场现在对于江氏已经形成了固有印象，不推陈出新，打破人们传统的认知，怎么杀出一条血路。”
“那谁又能为这个结果负责任呢？我们总不能去做无畏的尝试，这个风险太大了。”
一大早的针锋相对吵得江云晚偏头疼，果真是一群老顽固，前怕狼，后怕虎。
她并不打算出头，江皖广说服他们的心会比自己还着急。
就在众人提出实施责任制时，江皖广的眼神已经说明，这个事，她必须出头。
他可真奸诈，只想坐享其成。
“作为新板块业务的负责人，我明白大家的顾虑，既然如此，我愿意承诺，如果新品牌成立以后，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我将会一力负责。”
“你要如何负责？”一直没有说话的江皖尊终于有所动静，自从江云溪离开江氏以后，他并没有给自己太多的障碍，江云晚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相反，静默不动的敌人才最让人无从下手。
底下的董事们仍然是你争我吵，各持己见，最后的决定权还是抛到了江皖尊的手上。
他们要求江云晚必须拿到Mr.Brand在海城新品的独家合作权，否则就撤销新品牌的提案。
“云晚，公司也有公司的考虑，你能理解的。”
她明白这是个局，但退无可退。
“好，不能完成，任凭处置。”
在得到江云晚的军令状以后，江皖尊才默默举手表示同意，随后，原本反对声音最大的一群人也渐渐的举起了手，这是给江皖广的一个下马威，只要他江皖尊不下台，在江氏，说话的人永远也轮不到江皖广。
新品牌的选址店市场部推荐了好几个地方，她们坐在商务车上，进行实地考察。
海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发展的是不同的业务板块。
东部是海城政府的相关组织，审查严密，是权力的集结地。西部是未开发板块，最近有意建立开发区，吴氏的月亮湾项目就在那里。
北部由于环境优美，空气质量高，主要是疗养院，高尔夫球场度假村等大型生态旅游场所，而南部，富丽堂皇的酒店，高耸入云的百货商场与众多的豪宅别墅构成了海城的财富金融中心，在这里生活的，都是站在顶端金字塔的人。
选址的综合情况对比下来，莫拉商业中心的位置是得到大家一致好评得，无论是人流量，租金价格，商场运营模式来说，都是符合他们要求的。
与此同时，上午还在公司与董事们唇枪舌剑的江云晚，下午已经漫步在柏林的菩提树下大街。
远望菩提树下大街，就像是一条缠绕两边经历百年建筑的绿色纽带，将具有不同设计的建筑营造出统一的一种美感。
她仔细翻阅着手机刚刚传来的关于Mr.Brand的资料，没有照片，没有住址，只知道他年纪不大，还有一张他上传到社交网站上最新的照片。
犹如大海捞针。
海城技术最高的黑客，就在政府里，她迫不得已，给沈迟打了电话，现在只能耐心的等着回复。
作为柏林历史沧桑的见证者，菩提树下大街像是一个历经风雨仍然美丽优雅的女人，奈何现在的江云晚无空欣赏。
她早就失去了发现美丽风景的眼睛。
电话铃声响起，沈迟的声音像救星般响起。
通过后台IP地址的分析，他们对于这个账号的登录设备进行了实时搜索与定位，不过对方的保密意识很强，只能检测出他最近一段时间常去的地方。
一家画廊。
这家画廊距离菩提树下大街只有三公里，经营时间很奇怪，周六到周日，只经营到下午4点钟。
云晚到的时候，刚好关门，此时天空有些阴沉，一场小雨事先没有经过报道准备经过这座城市，让走在路上沉迷于风景的人们不由得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她在闹市的一家中餐馆前停下了脚步，寻找美味的同时顺便躲躲雨。
繁忙的店里，前台下单的男子都来不及空出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您好，需要吃点什么？”
酒红色的指甲夹着手帕递了过来，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您好，需要吃点什么。”
“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
推荐了几样，女人都点了，然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自己坐着，很奇怪的是，有好几次男子都发现她在看着自己，但是想要仔细看看的时候，又会发现她在低着头，破天荒的，一向认真工作的男子今天竟然出了几次小差。
临近深夜，餐厅的人逐渐散去，而他也终于有时间去跟坐在角落里的女人说上一句话。
“是这里的东西不好吃吗？”面前的食物江云晚只动了一筷子，她有点想念沈迟做的饭。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坐下。”
对着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江云晚才会有心思开玩笑。
“可以啊，不过你要等我干完活。”男子晃晃手里的拖把，然后加快了手里的工作速度。
他拖着地还唱着歌，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雨，生活在地球两极的他们，没有任何相交的的可能性。
等他忙完，已经是十一点了，这里不打烊，还会做个夜宵，男子重新做了两份热面，特地在碗里做了个笑脸：“吃吧。”
像是与她早就熟识一般，也可能是忙碌了一天，早就饿了，狼吞虎咽算不上，江云晚也有些饿了，舀了一勺汤，顺着喉咙，暖流缓缓进入胃里，进入心里。
“好吃吧，这么好吃的面只有我会做呦。”男人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也得到了想象之中的夸奖。
“很好吃，谢谢。”
窗外的雨依然没有停，雨滴打在玻璃上，冲刷着原本的痕迹，周边的一切继续被按下了快进键，江云晚又拿起手里的筷子，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后来的许多日子里，江云晚都会想起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她会选择站在餐馆外，不会推开那扇门，不让自己陷入沼泽的人生在与另一个无辜的人产生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