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大刘在自家楼下遇见了王一峰,起初他差点没认出来,王一峰两个月前就没在这一带摆鞋摊了,大刘还以为他回老家或去别处寻生计了。王一峰今天穿了件灰色西装,西装太大了,他穿着不合体,感觉挺别扭。
他应该是等了很久,在路的拐角见到大刘的影子就跑了过来,跑到大刘跟前从兜里掏出一张请柬,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来。
"怎么了这是?"大刘疑惑不解。
"刘哥,我要结婚了。就在这个周末,请您务必参加,还有,带上嫂子。"他兴奋地说。
"在哪儿操办的?"
"家里太小了,在馆子里订几桌酒席,哦,里面有写着,这儿,人民南路88号丽缘酒楼。"
"哦,丽缘酒楼,知道。"大刘随口答应着。丽缘酒楼他去过一次,地方很小,饭菜也便宜,适合中下层收入的百姓消费。在那里操办婚礼,未免太寒酸了些。
"反正客人也不多,随便吃一吃就得了,我和娟子不是很看重这些东西的。"王一峰似乎看出大刘的心思,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显得语无伦次。
"好的,我一定参加,你特地跑这么一趟,到家里坐一坐吧?"大刘邀请他。
"不了,我还有几个朋友要送请柬,我得抓紧时间,改天再来坐。"王一峰说完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道,"一定把嫂子也带来。"
"一定。"大刘说着摊开请柬,王一峰、唐小娟。
2005年11月14日。星期六。周惠眉一大早就要外出购物,大刘叮嘱她别忘了晚上八点钟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朋友的婚礼。一般人的婚宴都定在下午四五点钟,王一峰也许是怕寒酸,特地定在晚上。想到这里,大刘心中总是一阵酸楚。
下午六点时候惠眉还没有回来,大刘打了几通电话都是关机,心里有些懊恼,就在这时,大黄的电话打来了。
大黄最近找他都没有好事,这次说是介绍个重要朋友,不知道搞什么鬼,但他还是赴约了。
仍然是沸点。
仍然是大赵、大柱、大黄,三人一脸肃穆,令大刘感觉误入了白虎堂。
引发地震波的是坐在暗处的第四个人:许小芹!
其实,大赵在听说许小芹现在是大黄女朋友时就坚决反对他们和大刘见面的,他知道大黄这次别有用心,至于有什么用心,他还猜不到。但他察觉到大柱和大黄之间早已通过气。
大刘却是早有所料的样子,很礼貌的打招呼,只是礼貌之中有一种淡漠的味道。
大赵彻底懵了,许小芹是大刘学校里爱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的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分开,如今旧人重逢,他居然能够做到按兵不动。
大赵沉不住气了,以他近来的修行真不该这样,他这一年来频频光顾声色犬马之所应该能见怪不怪了,他质问大黄打算把邓丽怎么办。谁都知道,他想问的是想把许小芹怎么办。
"迟早要离婚的,小芹这么好,谁舍得错过?"大黄漫不经心地说,后半句显然是挑衅大刘了。
"离婚,离婚好啊,人生苦短,千万别虚度啊。"大柱发表自己的人生观。
"你倒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当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天的苦果。"大黄像仇人一样愤怒的瞪着大柱。
"干吗呀这是?当年的事怎么了?"大赵发觉气氛不对劲,劝解道。
"你问他。"大黄依然瞪着大柱。
"是我说的,算我不是行了吧。"
"算你不是?哼,要不是你,我他妈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无家可归,跟条丧家犬似的。"
"你们有完没完?"大刘吼了一句起身走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大柱起身拽住他。
大刘强压住胸中的惊涛骇浪,没好气地说:"有事说事,没事我得走了。"
"走走走?你走哪儿去?今天是你的事!"大柱怒气冲冲地说。
"我今天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行吗沈哥?"大刘针锋相对。
"你现在要走,就别认我这个兄弟。"大柱说。今天他的反应过于激烈,让大赵莫名其妙。
大刘把目光抛到别处,等着大柱的下文。大柱朝大黄使眼色,两人齐心合力把大刘拖回去,牢牢按到椅子上。
"好,你长话短说。"大刘绷着一张脸说。
"我说,"大黄接话道,"你别光记着别人的婚礼,今天是谁的生日你不知道吗?"
生日?谁的生日?一个可怕的电光在大刘脑海一闪而过:11月14日,许小芹的生日。但现在,许小芹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不在乎她了?"大黄说。
大刘的脑袋艰难地点了一下,在幽暗的灯光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去看许小芹的反应。
"那好,以后你就管不着她了,也管不着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追求她。小芹,你愿意接受我吗?"大黄说着半跪在许小芹身前,虽然是求婚才用到的姿势,但他夸张的用上了。
许小芹看了大刘半天,不见他做出什么反应,呜地哭了。
"好了,今天我总算被你们给耍了,大黄,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许小芹会变成你的女朋友?为什么你要带她来这儿?"大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为什么?你问他。"大黄把头扭到一边。
"你说。"大赵问大刘。这情形很像七八年前开宿舍会议,大赵是掌门人,具有绝对威信。
"我怎么知道他想搞什么飞机?我就知道这家伙成天就像让我难受,上次在武汉,他就把她弄成一个--"妓女两个字大刘说不出口。
"妓女是吧?"大黄倒是不留情面,接口说道,"你不是喜欢妓女吗?她为了你什么都做,知道你喜欢妓女就做妓女,这么好的人你都不要,你不要她我要,你不是说过她不关你任何事吗?今天又耍什么脾气,你要真在乎她你就说,不在乎她就别摆那破样子。"
"你他妈才喜欢妓女!"大刘接近暴怒了。
"你以为你现在那老婆是个什么货色?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可多了,她能骗你可骗不过我,以后你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砰。一拳击在大黄脸上,大刘怒气冲冲地扑上去,被大黄一脚踹开。
"你今天是该清醒清醒了。"大黄说着踢了他几脚。
大刘起身反击,两人打了几个回合,各有得失。大赵在中间力不从心地劝架,拉住这个,那个就扑上来,架住那个,这个就打过去。
"别费力了,老大,你再劝我也动手了,这家伙早就该收拾了。"大柱冷冰冰地说。
在这个过程中,许小芹则一言不发,漠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紧紧咬住嘴唇,一任泪水冲洗着内心的悲痛。
这三兄弟没有像小说中所写的那样筋疲力尽之后抱在一起哈哈大笑,到最后三人累得瘫在地上噗哧噗哧地喘气。大赵诧异地盯着大黄,大黄挑衅般盯着大刘,大刘仰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
"打打打,你们闹够了没有?"这个场面僵持了几分钟,大赵打破了沉默。他埋着头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你们这点事算得了什么?我都--"他不再说话。
大黄和大刘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他,他没有理会他们,保持着沉默。
大黄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大刘用手摸了摸鼻子,过一会儿,跌跌撞撞地走了,地上洒着他的鼻血。
大柱追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他妈就是个禽兽!"
他推开大柱,一言不发的走了。
大刘赶到丽缘酒楼的时候,婚宴还没散场。王一峰激动地把他隆重介绍了一番。大刘心里难受得慌,喝了满满一杯酒说:"王大哥,我衷心祝福你俩白头偕老、感情不变,真的,两个人的感情是最最最难坚守的,但是我对你们有信心。
今天我实在是不舒服,对不住先走了。"他留下红包,逃一般冲到大街上。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怎能见得如此喜庆的场面呢?
大刘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走了两条街才发觉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
他猛的站住。回头。
原来是他!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我就是要看一看你这个禽兽怎样喝下别人的喜酒。"大柱怒视着他。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是对不起她,你放过我吧,求你了。"大刘哀求他。
"对不起她,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对不起三个字太轻松了,我告诉你,我今天就告诉你,许小芹是孤儿你不知道吧?"
"孤儿?"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大刘心坎上。
"没错,她是个孤儿,从你刘一峰第一天认识她起就是,她一直是孤儿,一直都是,两年前,你抛弃她的时候,她唯一的亲人,收养她的姨妈也去世了,她无依无靠了,你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你愿意要她的话。"
"你?"大刘说不出话,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自以为甜蜜的往事就像一群凶狠的马蜂没完没了地蛰在他毫无防备的心上,如果,当年,爱下去......
"你要是够狠心的话,就看着她无依无靠吧!"大柱说完走了。
"你别走。"大刘无力地说,"不要走,你,兄弟,你杀了我吧!"
"你还是回家陪你的周惠眉吧!"大柱头也不回地说。
十天。大刘毫无生气地活着。周惠眉恩爱的要求被他回绝。
周惠眉察觉到形势严峻不敢多问,以为是自己没有去参加他朋友的婚礼的缘故。
二十天。大刘毫无生气地活着。周惠眉恩爱的要求被他回绝。
周惠眉察觉到形势空前严峻不敢多问,惴惴不安地以为自己精心隐瞒的事情被他知晓。
三十天后。大刘找到大赵,要他把一个存折转交给许小芹,算是一个补偿,密码是199741。里面是十万块钱,这是他从武汉回来就准备下的。
"这事儿我帮不了忙,她需要的不是钱。"大赵说,他显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大刘木木地站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造物弄人。他现在还不知道许小芹需要的不是这十万块钱,她需要的是两年前大刘的忠贞。周惠眉需要这十万块钱,但也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如果他终有一天明白这件事情,那将是一个悲剧的导火索。
人一辈子总要遇上许多悲哀,如果你能在悲剧中扮演毫无知觉的角色,那么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但是行事怪诞的大柱必定充当一个英勇的爆破手毫不留情的炸开大刘的悲剧。
只是那一天还没到来。
也许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