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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帝国的愤怒之裴炎之死 (2)

带头挑事的凤阁侍郎胡元范首当其冲,第一个响应的宰相级重臣侍中刘景先也不能放过,两人双双被捕下狱。

另一名宰相郭侍举罢相,贬为太子左庶子。

郭侍举是高宗病重之际,武后亲手提拔上来的四位低品级宰相之一,郭侍举的仕途已经算不错了,做了一年半的宰相。同期拜相的郭正一因拂逆武后之意在中宗正式掌政的前一天罢相,做了不到一年的宰相。

一口气拿下三位宰相,可见武则天这次是铁了心要给裴炎放血。

其实为裴炎鸣冤求情的人越多,他的血就会放得越快。裴炎真后悔当年带这么多小弟,拜托大家都回家洗洗睡吧!别跑去找那个恶心的女人鸣冤了。

大哥,我来了。这次为裴炎喊冤的人,是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他写了一封密函给武则天。

程务挺这时候正在前线与突厥交战,手里握有重兵。我们知道,自从裴行俭含愤退出军政界后,程务挺就成为唐帝国升迁最快的将领了。程务挺能混到今天,也的确有两把刷子,抗击突厥,扫平叛乱,都是药到病除。

大家还记得嗣圣元年(公元684年)二月,他率领羽林军勒兵入宫,为武则天废黜中宗立下头功。从这方面看,程务挺应该算武则天的人。

程务挺很矛盾,裴炎对自己是有恩的。

当初他是在裴炎排挤掉裴行俭后才获得晋升机会,因此他对裴炎一直心存感激。一个武将能放火、会砍人,但也讲哥们儿义气。

但武将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血容易往脑门上冲。

程务挺仗着自己是帝国第一猛人,在前线我认真砍人,埋头放火,搞得突厥人睡不好吃不好,都神经衰弱了,冲着这一点,你武则天多少会卖我一些面子。

可他错了,就算你是猛人,也要试试水的深浅,不可以随便扎猛子。随便扎猛子的下场——淹不死你,也呛死你。

就算你手握重兵,一拳头能捶死一头熊,那又如何?科学研究表明,地球离开谁都转。裴行俭不是认为自己很牛吗?他死了,换了你程务挺,不是一样拎着刀把突厥兵撵得嗷嗷叫。

历史的经验告诉武则天,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更没有什么人,是值得一辈子去信任的。爱人之间说翻脸就翻脸,何况一个手握大权的老太太和一员武将之间。

武则天不信任程务挺,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武则天早已开始修炼防狼术,一个女人在朝堂之上行走,太危险。

程务挺的手下偏将裴绍业正是她安插的线人,线人就是什么都不干,专找线索。裴绍业的任务就是,死盯程务挺,直到把他盯出问题,盯死。

程务挺当初踩着裴行俭,博得大唐第一名将的声名,而裴绍业同样也会踩着程务挺,换得锦绣前程。官场本没有路,踩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而武则天需要做的,就是利用群臣之间的这种倾轧,以获取更大利润空间。

武则天拿起程务挺为裴炎求情的密函抖了抖,分量不重,但要人命。她看都不看,就做出了判断。程务挺要反!

她的推理很简单:程务挺既是裴炎的好友,又是扬州叛乱集团的核心人物唐之奇和杜求仁的好朋友。如果程务挺的军队哗变,后果很严重。

武则天没有做更多的铺垫,她命左鹰扬将军裴绍业火速赶往军中。

程务挺做梦都想不到使者会来得这么快,坐飞机还要转机呢。来的是自己的偏将,他以为武则天是派他来协助自己开展工作的,毫无防备。

裴绍业一到军中,就召集开会,传达从神都带来的最高指示。

会议由程务挺同志亲自主持,他简单说了两句,就把话语权交给了裴绍业。小裴,你不是说太后有新的指示精神吗?给大家读读。

裴绍业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读出这份密令:程务挺勾结乱党,有异图,立斩!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刀已经砍断程务挺的脖子,随后抄没家产。

由于裴绍业本是程务挺麾下将领,这次事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军权便顺利实现交接。

程务挺死了,最高兴的要数突厥人了。程务挺死了,他们可以放松一会儿,喝酒喝到醉,睡觉睡到醒。干杯啊!朋友。

这是一个值得他们去尊重的对手,突厥人很厚道,还特地为程务挺建了祠堂,里面就供奉着程务挺一尊神——战神。

程务挺一倒,突厥人屡屡骚扰唐境,搞得武则天很头疼,但在当时还未成为唐廷的心腹大患。

下面该轮到我们英明神武的裴炎兄登场了。

上面所有的清理工作都是铺垫,无论是借刀还是磨刀,都是为了保证大片票房而造的势。

对于武则天来说,她就一个目的,给裴炎放血!

光宅元年(公元684年)秋,于时为阴,于行为金,主兵象杀伐,主大狱行刑,一句话说白了,这一天,宜放血。

裴炎被绑缚都亭驿前街等待放血,家财籍没,亲戚都流放到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当抄家的官员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一脚踹开首席宰相、顾命大臣裴炎的门,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难道这就是当朝最牛官员的府邸,有没有踹错门?因为除了一些生活日用品,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一贫如洗。

地上没有,地下找,掘地三尺也没翻出值钱的东西。官兵们面面相觑。大哥,咱这是抄家吗?我怎么觉得像是跑到廉政教育纪念馆来了。

千辛万苦,他们还是扒出了重要物证——粮食,不足一石的粮食。这一石是多少斤呢?不同的时代,标准不同。在当时,一石只相当于五六十斤。

抄家同志纷纷表示,自己的心灵深处受到震撼,思想上产生了共鸣,精神上得到了洗礼。

通过裴氏纪念馆一日游,他们决心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中进一步加强学习,努力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利益观和权力观,绝不做裴炎这样的傻子!

总结裴炎这一生,他应该算不上好人。恶心人的事也干过不少,枉死在他手里的人命大小也有十几条,其中最知名的有因他陷害被废的章怀太子,郁郁而终的裴行俭,东突厥降将阿史那伏念等。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趟了这趟浑水,就不要指望干着身子,全身而退。

裴炎同志临了,还捞了个廉政楷模、道德典范。曾经的带头大哥、顾命大臣也就过这样的日子,家里除了几十斤口粮,就没其他东西了。

难怪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看人要一分为二。就冲这一点,我们的领导干部就应该向裴炎同志学习。在万恶的旧社会,尚能保持这种情操,真难得啊!

不为钱,不为亲人谋福利,那他当官究竟是为什么?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可裴炎给我们感觉又不是如此。很多人不理解,我也曾经不理解。

但我把手里的史料翻了五遍过后,我理解了裴炎。

在官场混的人里,有一种人,他不为利,只为名,就是迷恋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白加二,五加黑,就为了找一种感觉——过把瘾就死。

裴炎过完瘾后,死得并不寂寞,有拉出来垫背的,有走出去送行的。

那些因他被流放的亲友们对他并无怨言,临刑前组团为裴炎送行,有的亲友还以他为荣,为营救他做最后的努力。

裴炎弟弟的儿子太仆寺丞裴先,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也就相当于现在的高中生。他呈上密封的奏章,要求面见武则天。

武则天问:“你伯父谋反,你还有什么可说?”

裴先说:“我这是为陛下着想,哪里敢诉冤屈!陛下是老李家的媳妇,先帝逝世后就独揽朝政,变换继位的人,疏远排斥李氏,培植尊崇武氏亲属。我伯父忠于国家,反被横加罪名,杀戮株连子孙。陛下所作所为如此,我实在惋惜!陛下应及早让皇帝复位,自己引退,安居深宫,这样宗族可以保全;否则,天下一变,便不可再挽救了!”

武则天怒,大怒。反了,一个小高中生,也敢跑到这里来教训我,给我拖出去!

两旁的侍卫扑上来就抓裴先同学,等等,我还没说完。

裴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喊道:“现在采用我的意见,还未晚。”连续说了三次。

武则天命令在朝堂上打他一百棍子,让小孩子长点记性,然后取消户籍,取消学籍,长期流放。

不管裴炎曾经干过多少恶心的事,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刹那,发出了炫目的光芒。

望着裴氏宗族的亲戚朋友,他落下最后一滴泪,留下最后一句话:“各位老少爷们,你们能做官,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我老裴没有帮上半点忙,如今你们却要因为我而戴罪流放边疆,实在让人悲痛!”

裴哥,裴大爷,裴叔,啥也别说了,安心上路吧!

在叔伯兄弟、七大姑八大姨深情目光的注视下,刀过人头落,喷涌的鲜血在光宅元年(公元684年)秋日的阳光下,划出了一道刺目的光环,一代权相就此殒命。

裴炎的下场只证明了一点:哪位同志得罪武则天,只有一条路可走——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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