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仰头喝下杯中美酒,朝着风天华的方向望了望,见他正与楚国太子轩辕稷相谈甚欢。
他身后站着个挺拔的身影,也朝他这边望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仅一瞬,便又各自看向别处,但心中皆已了然。
随后,那身影低头在风天华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向殿外走去。
夜天凌又饮下几杯楚国大臣敬的酒,便借故离席,朝着那抹身影飞掠而去。
落霞殿位于楚国皇宫西北角,人迹罕至,荒草丛生。又加上现任楚皇登基以来并没有妃嫔被打入冷宫,故而更显冷清。
此时,落霞殿的屋顶上正站着两个颀长身影。从他们的角度俯视四周,可将百步之内的殿宇尽收眼底,如果有人靠近,即使不是内功深厚的高手,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公主现在何处?”一个冷漠的声音打破此刻寂静,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只见他一袭黑衣劲装,双手背在身后,青钢长剑悬于腰侧,平添一份肃杀之气,整个人笼于夜色之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护送风天华的贴身护卫瞿逸飞。
而他对面之人,一身紫衣华袍,虽也是站着,却不似瞿逸飞那般身姿挺拔,反而松松垮垮,多了几分慵懒之态。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瞿统领好计谋,一招李代桃僵,一招黄雀在后,差点让朕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天楚翎中了埋伏,还好他及时赶到,否则公主没劫到,反把楚翎搭了进去。念及此,夜天凌不由抬眸,又将眼前之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
当时,真是小看了他。
瞿逸飞依旧看着空中一轮孤月,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道:“既然大局已定,那公主对陛下便再无用处,还请陛下告知公主落脚之处。”
“呵!”夜天凌轻笑出声,用手掏了掏耳朵,“朕没听错吧,你可是毁了朕精心布下的一盘好棋,还敢来问朕要人?”
瞿逸飞背在身后的双手慢慢握紧,握成一个拳,又再慢慢松开,他转过身,像是对夜天凌,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既然陛下不允,那在下只能自己去找,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公主找回。”
“你就不怕朕将你李代桃僵一事公之于众?”
“那天下人自然也会知道是陛下劫持了公主。”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一道清冷坚定,一道霸气邪魅,似两柄利剑相击在一起,擦出道道火光。
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连飘落的身姿都变得轻柔,落地无声。
良久,夜天凌哈哈一笑,衣袂飘飞,带起数道劲风,扫落身边积雪。他顺着屋檐靠坐下去,曲起一条腿,一手撑在身侧,一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那条腿上,望着远处最为灯火通明的一处宫殿,若有所思。
他早就知道瞿逸飞对风梓烟有情,所以,当得知是他护送公主和亲的时候,便派楚翎与他交涉。要么乖乖交出公主,他们饶风梓烟一命,要么玉石俱焚,杀了公主。
瞿逸飞也望着那处宫殿,怔怔出神。
他没得选。
如果交出公主,他不敢想象公主落入他们手中会是什么下场。他不舍,他不愿,他不能。
如果不交出公主,在风国境内有他护送,他们或许没有机会下手,可一旦到了楚国,虽也有迎亲队伍相护,但他见过楚翎的身手,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并非难事。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带着公主逃跑,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可一旦皇上知道他们私奔,势必布下天罗地网追杀他们,他不想公主与他过上亡命天涯的日子。
而他也知道公主的心性,断不会撇下肩上重任,与他一走了之。
更重要的是,不管以上那种情况,一旦公主出了意外,风楚联姻破裂,两国关系势必紧张。
风国地处南方,气候适宜,土地肥沃,得益于三国鼎立,相互牵制,几十年来休养生息,才成为三国中经济最发达的国家。
但劣势也尤为明显,风国向来重文轻武,朝中武将屈指可数。二皇子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旦有外敌入侵,他一个人必定应付不来。
而夜楚两国一直觊觎风国物产丰盈,常欲兴兵吞并。若不是与楚国长结秦晋之好,又每年进献粮食车马、绸缎布匹、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才得以相安无事。夜国忌惮两国交好,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路上他思来想去,唯有将计就计。
一方面佯装答应楚翎的要求,到泗水城将公主交出,另一方面暗中安排公主和陪嫁侍女的替换人选,同时找好藏身之处。
那日,他将公主迷晕之后,带至约定地点。为防打草惊蛇,他与楚翎约定各自前往,不带随从。
按理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此事事关公主,事关风国,当一回小人又何妨。
他提前在约定地点四周埋伏下数十名高手,等楚翎一出现,便将他围杀。
他曾与楚翎交过手,知他武功与自己不相上下,再加上事先埋伏的杀手,必定万无一失。
除非,当天有人相救。
而当今世上,能与他们武功匹敌的不过数人,都是江湖中有名号之人。这些人中,除了夜天凌,没有人有理由刺杀风国公主。而夜天凌身为一国之君,绝不会以身犯险。
只要楚翎一死,顶替的公主便能安然抵达临淄,风楚联姻便能正常进行。
而他会带着公主到事先找好的藏身之处,同时,换出蓝沁,照顾公主。自己先回临安复命,再向皇上辞官,从此与公主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此计虽然兵行险着,但总算是尚有一线生机,只能搏上一搏。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夜天凌真的会亲自出马。
夜天凌本就武功奇高,与楚翎两人合力,自己虽有数十名高手相助,但仍落于下风。
他怕惊动楚国使臣,不敢过于追赶,只得先回驿馆处理余下事宜。
当看到蓝沁时,他转念一想,眼下公主被劫走,蓝沁断不肯一人逃走。虽然他事先安排的顶替之人已练习多日,但终究比不上蓝沁自小与公主一起长大,对公主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所以,他便提议让蓝沁替公主和亲。
如此这般波折,便有了今日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