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国,宣德殿。
“啪!”
一声脆响,一个茶杯应声而碎。杯中茶水尽数洒出,流了一地。
高路守在殿外,听得声响,身子抖了一抖。
旁边的小宣子没这么好的定力,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高路踹了他一脚,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起来!”
小宣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一脸惊恐:“高公公,皇上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二殿下怕是……”
高路朝他脸上啐了一口,打断道:“主子们的事,岂由我等奴才置喙,小心候着便是!”
小宣子轻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公公教训的是!”
不多时,一个戎装肃穆的男子推门而出,行至台阶下,转身,一掀衣摆,面朝宣德殿,直直跪了下去。
高路朝小宣子使了个脸色,后者连忙跨入殿内,收拾满地狼藉。
看着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男子,高路微微叹了口气,道:“殿下,这又是何苦呢。”
“给朕好好跪着,一日想不明白,便跪一日,直到想通为止!”一个威严愠怒的声音自殿内传来,“高路,给朕滚进来!”
这殿外所跪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风国二皇子,风梓烟的亲哥哥,风天玄。
风皇共有三子二女,大皇子风天华,就是现在的太子,乃皇后所出,与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就是长公主风清和,二皇子风天玄与二公主风梓烟同为兰妃所出,三皇子风天隐为宛嫔所出。
皇后王艳柔,镇国公之女,在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便嫁与他为太子妃。
镇国公原是一介武夫,因在兖州一战中,将当时还是皇子的先皇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后又助其一路披荆斩棘,登上皇位,功勋卓著,封为一等镇国公,世享俸禄。
兖州一战,风国大败,割让兖州十郡于楚国,退守涿州,以邙山天险北拒楚国,同时派出宁远公主和亲,以结秦晋之好。
楚国自兖州之战后,又向西灭了夏国,疆土扩大一倍,国力日益鼎盛。
风国此后历代皇帝,为保太平安定,均在登基不久后便派出公主和亲。此任风皇因登基时公主尚年幼,遂拖了些时日,直到风梓烟年满二八。
兰妃,原名沈意晚,青州刺史之女。当年青州突发水患,皇上御驾亲临,在刺史府中住了半年之久,与沈意晚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等回宫之时,沈意晚已有两个月身孕,害喜严重,不便同行,留在青州待产。直到生下风天玄,才被接进宫中,封为兰妃。三年后,生下公主风梓烟。
再说这宛嫔,原是太后身边的宫女,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也不知何时与皇上暗通款曲,有了身孕。皇后知道后,向太后要了人去,安置在自己的景德宫,亲自照料。
宛嫔怀孕时,身子一直不大好,日日靠汤药吊着,所以三皇子出世后也一直体弱多病。更可怜的是,宛嫔生产后大出血,尚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撒手人寰。所以,三皇子一直留在皇后跟前抚养。
风天玄自十二岁起,便一直待在边城军营之中,每年只有除夕之时,父皇才会召他回宫团聚。
每次回来,他都会摸摸风梓烟的头,笑道:“烟儿,又长高了一点。”
“等烟儿长大了,和哥哥一起去边城可好?”风梓烟仰头看着哥哥,眨了眨眼睛,甚是可爱。
风天玄朝母妃看去,见她正含笑看着他俩,打趣道:“烟儿长大了可是要嫁人的,怎么能一直缠着哥哥。”
风梓烟上前一步,抱住风天玄,将头埋进他怀里,“烟儿不要嫁人,烟儿只想跟哥哥、母妃在一起。”
七年了,眼前的少女出落的愈发标致,但母妃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少。
“烟儿,这张脸于你,也不知是福是祸。”有一次,他听母妃偷偷叹息道。
他知道,母亲表面温婉宁静,内心却极向往自由。深宫高院,困住的是她的人,更是她的心。
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他风天玄在一日,便护母妃与皇妹一日。
然而,风梓烟和亲的消息有如晴天霹雳,震得他五内俱焚。顾不得军令,连夜快马加鞭赶往临安,整整七天七夜,不眠不休,跑死了三匹骏马。
踏入宣德殿时,才知和亲的队伍早已到达泗水。瞿逸飞飞鸽传书,已完成护送任务,启程回临安。
他终是晚了一步。
但他不甘心,他质问父皇,为什么是梓烟?为什么风国五十多年来都要靠和亲求得一隅安宁?
一个接一个女子,背井离乡,远赴他国,终生不得回故土。
风国的热血儿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断不能在女人的裙裾之下苟活!
父皇很生气,拿茶杯砸他,他任由滚烫的茶水流过脸颊,心却愈发寒冷起来。
一抹白色身影自连廊尽头疾步过来,待到跟前,一个巴掌狠狠甩在风天玄脸上,“逆子!”
“母妃”,他抬头,眼底布满血丝,待看到来人之时,又不禁蒙上一层淡淡水雾。
兰妃咬着唇,眼眶早已湿润,“不得传召,谁让你回来的?”
风天玄弯下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母妃恕罪,儿臣……儿臣……”
兰妃来的路上已得知天玄七天七夜未合眼,一进宫便直奔宣德殿,心下已然明了。
如今,又看他甲胄未解,肩膀上残留着两三片茶叶,满脸憔悴,左边额头一片红肿,忍不住俯下身,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哽咽道:“玄儿,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为什么偏偏是烟儿?”风天玄问道,声音有一丝颤抖。
兰妃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姑姑昭和公主也在楚国,烟儿也有照应。只可惜七皇子三年前出家了,不然亲上加亲,就更好了。”
轻轻擦去肩上的茶叶,兰妃看着风天玄,正色道:“玄儿,你是皇子,更是风国的镇远将军。军令如山,岂可违抗?趁着你父皇还未责罚,赶紧认个错,回边城去!”
太子得知风天玄回宫,心下大喜,好不容易抓着个把柄,正要去父皇面前参上一参,却被皇后拦住。“人已经回边城了,你父皇虽发了通火,却不曾责罚。可见念着风梓烟和亲,心下有愧。你此时去参上一本,到让你父皇觉得你心胸狭隘,不念手足之情。”
太子觉得有理,遂也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