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清自小就灵根异常,无法修行。
但即便如此,天玄子还是收他为徒,将他带上了雪枫山。
他原本可以度过平凡而幸福的一生。
直到那天,整座雪枫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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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雪枫山里飘着大雪。
师徒二人青袍素屡,在草庐中煮茶弈棋。
李皓清落下一子:“师父,你到底什么时候教我卜命之术啊?”
天玄子刚要落子,又觉得不妥,缩手回来:
“为师已说过多次,此术非金丹境不可学。你不能修炼,自然也无法修习。”
“那你帮我算算怎样才能修炼呗?”
“为师早便算过。”天玄子摆摆手,眯起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为师曾牺牲百年寿元求问天道,确有一法……”
“唉……师父你就别骗我了,门里谁不知道你不余百年了。”李皓清端起茶抿一口,笑了笑,又说:“有这闲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赢我……”
“你这臭小子!修炼不行,下棋倒挺厉害。”天玄子也不在意,抚着下巴思索起来。
十五岁那年李皓清上山,如今已过三年。
据说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便被妖怪杀害了。早些年没上山时,他的日子过得很苦,乞讨、卖艺、帮工、苦力,只要是能挣钱的活他都干。
那时候集市边上有个老头每日摆棋,说若是赢了便可得十文钱。李皓清闲时就常去看,还与帮工的雇主借了棋谱来学。
数月以后,那老头就成了他的“稳定经济来源”之一。之后他四处找人赌棋,棋艺便也水涨船高。
其实能不能修炼,他倒无所谓了,因为他对现状很满意:有食物充饥,有舒适睡处,只需做些杂活,还有一个待他很好的师父。
想到这些,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望着眼前正冥思苦想的老头说道:“行不行啊师父,不然认输咱们重来?”
天玄子被他一激,气恼地落下一子。
李皓清立刻跟上一手,得意地说道:“师父,你输啦。”
“不下了不下了,没意思!”
天玄子心虚地撇撇嘴,便开始收拾棋子,似是随意地说道:“你那……妖魂,可有变化?”
“还是和原来一样。”李皓清伸出右手。
天玄子抓过他的手腕,将一丝极弱的真元直接打入他体内。
顿时,李皓清体内灵力激荡,身体竟逐渐变化起来。
他咧嘴笑着,黑发生长至腰间,双耳变得尖而长,尖牙、利爪、红眼,还有一条银灰色的尾巴,已然从人变成了一头妖兽。
草庐之外,不知为何竟刮起大风,将树枝上的积雪纷纷吹落,更有经不起风力的树枝被直接吹断。
“其名山珲,见人则笑,其行如风,见则天下大风……”
天玄子已经见过很多次他的妖化了,但还是觉得惊异万分。
“师父,你再不松手,我的衣服就要被撑破了……”李皓清声音低哑。
天玄子干笑一声,放开手,道:“也不知当年祖师爷卜算说要接你上山,是不是因为这山珲妖魂……”
李皓清逐渐变回原样,短发俊脸。若不是那锐利的眼神,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人族男子。
“甭管是不是吧,师父,你要是再不收个能修炼的徒弟,天玄峰一脉可就绝后啦!”
“害!缘分未到罢了。”天玄子站起身,他心里当然也着急,却一直找不到什么好苗子,“为师闭关去也。”
他走到门前又想起什么,回身叮嘱道:
“妖魂不可轻易示人,虽说几位长老都知晓,可那些弟子……”
“知道了知道了,师父你说多少次了!”
天玄子摇头一笑,便匆匆走了。
李皓清也爬起身来,拿了斧头,披上御寒的披风,准备去砍些柴。
雪枫山有两大美景:枫与雪。秋风一吹,满山的枫树化上红妆。秋风一过,满山的枫树银装素裹。
不过雪枫山却不以美景出名。
它能闻名天下,是因为有古玄派在这里。
古玄派从荒纪伊始便一直存在,一脉相承的卜命之术独绝天下。
自从荒纪起,灵气逐渐衰微。千年过后,天地间修士最高不过金丹境,妖怪不过妖丹境。所以卜命之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李皓清砍完柴,回屋歇了一会儿,拿上个大袋子便下山了。
袋子里装的是草药。平日闲来没事,他就在山间采集草药,然后带到凛州城卖了换钱。
虽然已经没有了衣食之忧,但挣钱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不然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雪枫山在凛州城外东六十多里。
想求问天机的人与妖很多,其中也不乏宵小奸恶之辈,于是城主和将军便派了几队守卫军在山下驻守。
李皓清将弟子腰牌给驻守的士兵看了看,顺利出了山。
凛州城位于通幽国的北部,城里多是些楼阁建筑。北城是贫民区,主要是些低矮的砖瓦房。
整座城被高高的城墙围起,抵御着北面、西面的兽潮。
灵气衰微使人、妖的实力大大折损,蛮荒之地的魔兽却不受影响,逐渐形成了浩大的兽潮。
于是在通幽国,人类便与妖怪一同生活,筑起高大厚实的城墙,一同抵御蛮荒之地的兽潮。
说起来,下一波兽潮是不是快要到了……
不过就算真有兽潮,雪枫山也不受魔兽侵扰。那些魔兽不知怎的,都避着雪枫山走。
李皓清进了城,先是回原来的住处看看,和那些以前常照顾他的邻居们聊会儿天,再去刘老头的杂货铺子里蹭些吃喝。
之后,他去最近的药房出售草药。
这次收成还不错,换了三两多银子。他便拿出二两,到附近的酒楼里买了一坛好酒。
这酒不是他自己要喝,是要送给一个叫梁氿的剑修,人称“醉酒剑仙”,曾经击杀过甲等魔兽,那可是堪比元婴级别的。
他提了酒,向北城墙行去,那人八成在那里守着。
几年前,梁氿的道侣不慎死于兽潮。从那以后,梁氿便开始嗜酒如命,整日守着北城墙。若兽潮来了,他便冲在最前头,不要命似地厮杀。
……
果然,梁氿在城墙上坐着,背靠一截突出来的墙壁,双手抱着一柄不起眼的黑剑,兀自向城外望去。
瞧见李皓清手里的酒坛子,梁氿笑了笑:“好久不见。”
“怎么?没有兽潮觉得无聊?陪你下下棋?”
“别,我可不想找罪受。”
梁氿把李皓清带到城墙上,一同坐下。
在李皓清小时候,梁氿常常照顾他,给他送些吃的,还有在他受欺负时帮他出头。
所以每次下山,李皓清总会给梁氿买上一坛酒。在他心里,梁氿算是为数不多的、亲人般的存在。
李皓清拿出两个奇怪的饼,递了一个给梁氿:“尝尝。”
“嗯?这是什么?”
“刘老头给的。”李皓清咬了一口,肉香四溢,“他说是从古籍里还原出的食物,好像叫做……肉夹馍。”
“呵,八成又是那些自称‘穿越者’的家伙发明的。”
“梁大哥,穿越者很多吗?为什么我从没在城里见过?”
“古时候很多,还建了个门派呢,叫什么……马热法刻宗?怪哉。”梁氿摇了摇头:“荒纪以后,再也没听说过了。恐怕是因为灵气衰微,天道不继。”
两人从凛州城里的趣事聊到当年的往事,从剑法聊到棋艺,喝光了那一整坛酒。
李皓清感觉脑袋昏沉沉的,便与梁氿告别,起身回山。
天色完全黑了,街上的店铺大多已经收摊关门了。
李皓清走着走着,被石子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呆住了,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完了……明天是古玄派的入门试炼日!”
试炼之日开始,整座雪枫山将会变成试炼秘境。不到试炼结束,任何人都只能走试炼之路上山。
此时天色已暗,凛州城门已经禁止通行。
他是偷跑下山的,要是天玄子出关以后找不着他,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