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昌浩而言,范长生的文采高低,诗作做的好不好,实在是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今日盛情款待范长生,并不是看在他是秋闱头名的份上,不过是爱女心切罢了。
不知是家世的原因,还是出自天赋,秦岭玉自幼便喜欢烹饪,并且像模像样,随着年岁渐长,厨艺也是突飞猛进。
但秦昌浩却不喜自己的爱女做个厨师,因为这个时代,女子可以考取功名,但却不可授官,所以,即便考取了功名,也还是做厨师的料。
当然,一家饭馆酒肆,假如请了一位有功名的女厨子,那生意必定是火爆的。
无他,物以稀为贵而已。
毕竟,科考时,女子与男子是同场较量的,难度可想而知,因而,吃货大陆上,有功名的女子并不是特别的多,何况,这些有功名的女子大多会被富户大贾纳为妻妾,深藏深宫大院,真正抛头露面出来谋生活的只是少数人。
秦昌浩从内心来说,是不喜素岭玉去参加科考的,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只需在绣楼里描花绣凤即可,那才是大家闺秀的范儿。
无奈,秦岭玉却是个犟脾气,寻死觅活非要参加秋闱,闹到最后,父女俩人达成协议:
秦昌浩准许女儿参加今科秋闱,倘若得中功名,便任她走上这条路,但如果名落孙山,则今后再也不许沾染厨艺。
所以,科场上,范长生在关键时刻帮了秦岭玉的大忙,而秦岭玉也争气的很,竟然夺得了第二名。
说实话,女儿取得这个成绩,秦昌浩内心是极度满意的,他嘴上虽说不喜秦岭玉玩锅弄勺的,但真的在朝廷举办的科考中能够出类拔萃,是个做父亲的都会引以为傲。
正因为如此,当秦昌浩听闻女儿要宴请范长生,便也兴高彩烈的下足了血本,做足了姿态,为的就是博女儿的开心。
这本是一桩极其简单的事情,但由于兰陵酿的供不应求,却引来了李公子的发难。
如果答应李公子的赌约,范长生倘若胜出,那么,平息了一椿闹事,自然也是极好的。
毕竟,李公子家世非凡,李家虽无功名,却也是一方豪强,更是居酒客栈的常客,能不得罪当然更好。
然而,假如范长生输了,事请便难办了:兰陵酒坊每年供给居酒客栈的兰陵酿并不多,如果不设定一定的门槛,或许就连一个月也不够卖。
作为居酒客栈,除了菜肴精美,便靠着兰陵酿,拢络了淄州府那批最有消费能力的顶层人士,这才财源滚滚,倘若没了兰陵酿,那生意无论如何都要短少一大截。
这怎么行?可都是百花花的银子呐!
秦昌浩有些脑壳痛,李公子却得意洋洋挑衅般的看着他。
“长生弟弟,你就赋诗一首,扫扫他们的威风!”这时,秦岭玉看到李公子拿捏自己的老爹,已然杏目圆睁,气乎乎的冲着范长生说道。
范长生听闻,微微一笑,说道:“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下做一首诗当然可以,但文采好不好,又有谁能说了算?”
李公子哈哈大笑,说道:“某刚刚看到,府学的王教喻便在此处吃酒,如此雅事,大可以请他来作为评判。”
范长生没有接话,朝着秦昌浩拱了拱手,说道:“秦东家,在下喝了你的兰陵酿,就赋诗一首作为回赠,不知可好?”
秦昌浩吃惊的看着范长生,心想,难道这少年郎真的文采不凡?但转念一想,又暗道,能得秋闱头名的人,文章应该不差。
不过,此事体大,自己不与李公子打赌,大不了弱了点自家的气势,但一旦打赌输了,损失的,可是整个居酒客栈的生意。
太为难了!
秦昌浩双掌轻轻互击,举棋不定。
没想到,他这一番踌躇,落在李公子的眼里,更加坚定了拿捏秦昌浩的决心,他阴阴一笑,说道:
“如果秦东家不答应这少年郎赋诗,李某人便将秦东家自破规矩,将兰陵酿卖与白身者一事广为传播,看你今后还如何坚持三不卖?”
李公子言辞犀利步步紧逼,秦昌浩似乎退无可退,他咬咬牙,看着范长生说道:
“以兰陵酿为题作诗,长生公子可有腹稿?”
范长生笑笑,说道:“已有!”
秦昌浩一掌拍在桌面上,有些狰狞的说道:“请王教喻!”
此时,早有好事者已飞奔下楼,闯进王教喻的包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于王教喻听了。
文斗,自然是文人最爱的雅事,尤其是事关兰陵美酒,因此,不待人请,王教喻已行出包间拾级而上,来到了长生阁。
秦昌浩请王教喻入座,并命伙计取来文房四宝。
范长生一边徐徐研墨,一边笑意吟吟的看着李公子,仿佛胸有成竹此战必胜。倒是林朝山,缩在一旁显得有些惊恐。
实际上,他能考上中师功名,文采肯定是有一些的,但今日,一则秦昌浩在座,令他敬畏有加,二则后面来了个府学教喻,更令他心有戚戚。
而且,据他所知,三千年来,赞颂兰陵酿的诗赋不知凡凡,范长生仓促之间,要想写出文采出众的好诗,委实是难于上天。
当然,那是林朝山不知范长生脑中装着《天下文章秘稿》。
林朝山很怕。
怕范长生写不出像样的诗作,从而砸了秦昌浩的买卖,那么,秦昌浩恼羞成怒,极有可能会迁怒怪罪到林家。
如此一来,自己与秦岭玉的婚事,说不准就黄了。
那可如何是好?
林朝山坐立不安,可又不敢胡乱插嘴,虽说有酒盖脸,但那种如坐针毡的滋味,真真是比死还难受。
患得患失之间,范长生已然开始落笔: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一句写完,他停笔,看向众人。
王教喻凑上前,嘴唇轻动,缓缓念出,尔后,伸了大拇指,赞道:“好!”
范长生一笑,继续写道: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