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闲月,倒是一番别致的景象。
她端一把小椅坐在院中,手中摇着一把灰扑扑的萝扇,昂首望月。月光冷森森的洒下,似乎要透进骨子里。
这冷宫倒是没有想象中落魄如山野村舍的模样,却也的确是冷冷清清,彻人心扉。她也万万没想到,自以为通透半生、拂心观世,看得透彻,却终是被人耍得团团转,落得此般下场。
想到这里,她心下忽然疼痛难忍,无论用手怎样抚,都疼得厉害。待到心悸平复时,她两眼茫茫,垂首沉默。
却也是美人卷珠帘,深生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吱——”玉荷轻轻推开小院门,呆呆地望着前方风姿卓越的女子,心下微微一颤。月下女子平静阴冷的气质,苍白如纸的面容,随风而动的衣角,配上院里忽隐忽现如同鬼乐的风呼声,如同锁命恶魂,几欲飘飘而起。
忽然女子抬头望向她,玉荷对上她的视线猛得一惊,手中托盘几乎拿不稳将要掉下去,“娘娘……”恍然回神她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洛清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脸懊恼的样子,却也不作声。
“姑、姑娘……奴婢受万岁爷之命前来看望姑娘。万岁爷政务缠身不便前来,姑娘莫怪。”玉荷自知刚刚失言,垂首不敢多说。
漬韶朝托盘里看了看:白绫毒酒玉匕金刀……在月下闪烁着冷然的光,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酒留下吧,其余的倒不必了。”
“……是。”玉荷有些惊讶地回答,心中泛上一股怜悯。
毒酒可是烂心肝的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死了怕是也只能下地府受罪了。
不知怎么地,玉荷心下突然涌上一股冲动:“姑娘,帝王最是无情客,来世莫作宫中人了。”
话脱口而出,玉荷又是一惊,自己这是在卖弄什么博学呢,人家做过皇后的心里定是清楚的,于是羞羞恼恼地行了礼告退。
“帝王最是无情客吗……”她望着盛酒的玉器出神。
果然无情呢。
自己怕是被蒙了心智,居然奢望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眷恋旧情。这世上有什么能重得过他的天下呢?
她的父亲骁勇将军,一介开国元老,忠义耿直。这些年他早已看破他隐隐的躁动,只待安排好后路,让她在宫中不至于孤立无援,再交出兵权乞骸骨,好安心归乡。
可他却一刻也等不得,或许没有什么能比死人更让他安心了吧。
果然是个无情的男人。
青梅竹马的感情,却是如此容易变质。
废她后位,赐她毒酒,诛她全族,弃她如履。昔日举案齐眉、琴瑟相合如今却也如梦一场。
她进入大殿,换上最新的衣裳。
素手执起玉瓶,她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垂首细细观察一番,竟与大婚之日盛交杯酒的那玉瓶不差分毫。
当时还是皇子的他,竟胆大包天的在上头刻下不算好看的龙凤呈祥的图样,笑意晏晏地对她说,他定将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捧在她面前,骇得她险些不敢下口喝酒。
那时笑得温柔的脸此时回想起来,竟邪恶如厉鬼。她当时一定有所预料吧,却仍义无反顾地喝下酒,一脸幸福地投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玉器斟酒,红帘深帐。
昔日最大的温柔,是如今最伤人的讽刺。
她对准瓶嘴,昂首饮下。
嘴边无法控制的溢出鲜血,沾上她的白衣,渲染出她最后的不屈与鸣泣。
“来世莫作宫中人……”
洛清韶啊洛清韶,莫要再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