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来时,江之永发现面馆多了三个人。
一个吊儿郎当地骑坐在座椅上,还有一对哼哈二将守在一侧。
只看得到背影,但明显不是来消费的,因为脸色有些惨白的罗翔挡在两个女生前面撑场面:“你们别乱来啊!你们香江不是法治社会吗?”
感叹句接着反问句,气势瞬间就弱了许多。
利拉同王琪雅倒是稳如泰山地安坐在原来台位上,只是换到了对座,耳机依然连接在两人之间。
“罗生你请让开,让这三个小弟过来。”利拉挺冷静,“我姓利,利希慎的利。我祖母名讳利陆雁群,别人叫她利孝和夫人。你们乱来试试。”
“我祖母在香江一点名气都没有。”王琪雅更是头都不抬,“我姓王。你们敢告诉我名字吗?敢告诉我你们老大名字吗?”
江之永一进门,利拉马上开心起来:“Honey,你再晚回来,你条女我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哦。”
王琪雅也唯恐天下不乱:“大佬,这三个四九仔漫画看多了,学人家收保护费,见老板不在,嘴里不干净,我和Tina讲了两句,他们就出言调戏,想我和Tina给他们做马子。大佬你答应不答应?”
自从听王其舜讲过江之永是个有真功夫的高手,王琪雅就时时想看到江之永找人打一架。今天的机会看起来似乎很好。
谁知江之永却很怂:“我才不是大佬。听说这家的油泼面很地道,我过来只想吃个面而已。老板呢?老板怎么还没回来?”
说完让罗翔坐下,自己也坐上利拉原来的位置,与吊儿郎当的四九仔老大面对面对峙。
骑坐在座椅上的四九仔老大二十多岁,单眼皮,薄嘴唇,长发,敞穿着一件机车夹克,脖子上挂一串不知道几K的黄澄澄的粗链子,嘴里叼着烟,右手贼婆打火机不停打开又合上,玩得比罗翔溜多了。
他歪着头打量江之永,第一感觉是比自己有型,第二感觉是比自己年轻,第三感觉是有和年龄不匹配的沉稳。
他还是松了一口气,掐掉烟头,稍稍认真,看着利拉和王琪雅道:“对不起,利小姐和这位王小姐,我向二位道个歉。我这两个小弟年轻不懂事,天天痴心妄想和漂亮的女生交朋友。不过也就是嘴上过过瘾,其实没有恶意的。”
说完见利拉和王琪雅的脸色并没有缓和的样子,只得扭头道:“阿鸡,阿皮,两位小姐不肯接受我的道歉,看样子只有你们亲自道歉了。”
阿鸡和阿皮闻言,立马朝利拉和王琪雅站直了,左右开弓“啪啪!”扇了自己两耳光。然后苦着脸弯腰,一个说“利小姐对不起!”,一个说“王小姐对不起!”
“好了。我代两位小姐接受各位的歉意。”江之永见利拉和王琪雅朝自己扮鬼脸,便继续道,“大家不打不相识,要不稍等我请各位吃碗油泼biangbiang面?”
“多谢!”四九仔老大站起来,“既然利小姐和王小姐不怪罪了,老板又不在,我们就改天再过来收茶水费。”
“哦,那下次有缘见面再请赏光咯。”江之永抬头望着四九仔老大,忽然问道,“各位大佬有没有收数①的业务?”
对方稍一迟疑,还是停下来问道:“这位……老板外面有账?”
“不知贵公司收数怎么抽水呢?”
“四六。我们要四。”
“我要起帐来可不是小数。”
“行情是这样。不过数目大的话,抽水可以谈。”四九仔老大略为踌躇一下,道,“鄙姓陈,陈楚生,江老板叫我阿生就好。不如我把我大佬电话给江老板,江老板需要时可以约个时间谈。”
江之永接过一张名片,扫了一眼放入斜挎包。
……
生于1915年的杨月娥,78岁的老人了,灰白的头发仍然一丝不苟,衣着简单,却极为整洁。
三秦面馆楼上五百九十多几近六百平方呎的房子,也被她打理得干干净净。
这个不大不小的单位,以及楼下三百个平方呎的铺头,就是她和郝盼的爷爷郝庆山积攒了一辈子的家当。
晚饭颇丰盛,烧腊、酱油鸭、配汁的沙姜鸡、无皮鱼、三蔬牛肉、番茄酱炒虾、杏鲍菇炒弗朗机火腿,最后还有一个炖汤。
“女孩子,年轻的时候补好身子,年纪老了少病痛。”
杨月娥一边盛汤,一边絮絮叨叨。
苗苗把六碗汤分给大家,又盛了一碗双手端给杨月娥:“婆,你也喝一碗嘛。”
“我老了,喝了也没用。年轻人多喝一碗才是。”
嘴上讲归讲,接过汤,杨月娥脸上也是极欣慰的。
利拉和王雅琪没怎么吃饭,可能是不习惯,也可能是吃多了零食。
“阿婆,你做的小饼干好好吃哦!特别是曲奇,比我这些年吃过的所有曲奇都好吃!”
王琪雅也由衷赞美:“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曲奇!刚才都吃到撑!”
“吃不下饭就多喝碗汤吧。”杨月娥很中意这两个一望即知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细妹仔,“饼干可惜就剩两种口味了,下趟永仔再带你们来玩,阿婆请你们尝尝其它几种口味。”
“好哦好哦。先多谢阿婆!”
江之永把自己的汤碗放到利拉面前:“来,吃过榴莲曲奇的同学,请用靓汤爽爽口。”
利拉睁大眼睛:“你不中意榴莲吗?难怪你只吃朱古力口味的曲奇了!”
“我对榴莲没有偏见,不过我对榴莲味过敏,很严重的。”
江之永表情沉重,“之前我交过一个女朋友,第一次亲她的时候,我闻到她身上有一丝若有还无的榴莲味儿。我问她吃过榴莲吗?她想了一想说五年前去暹罗旅行时吃过一颗榴莲味儿的水果糖。色欲熏心的我想这应该没事儿吧,就一口亲了上去。”
利拉酸溜溜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这儿了。”江之永吃了一片杏鲍菇,皱眉道,“这是我上辈子的事儿。不过我记得清清楚楚,孟婆给了我两碗汤都不管用。我就死在那一亲之下,两辈子都不能忘掉。”
利拉将信将疑:“我信你才怪!”
江之永转向她,闭上眼睛:“那你来试试啊。”
利拉先瞄瞄等着看戏的众人,又瞄瞄江之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终究没有去试,端起第二碗汤,有些委屈:“那就等五年……六年总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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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追帐,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