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日早上六点，江之永坐上隔壁孙大堰的三轮车，拉上江之俊，三人贼一般把三轮车停在江之永家早苞谷田旁的水渠边，一人一只大麻袋，沿着田埂钻进了早苞谷田深处，十几分钟后，浑身湿漉漉地又沿着田埂背着半麻袋苞谷出来，很快掉转车头向县城开去。
从新津村江之永家的早苞谷田到右阳县北客站，孙大堰开着三轮车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
人家一脸的高原红可不是白来的，快且不说，明明是普通机动三轮车的发动机，硬是开出了大卡的气势，江之永暗自叹服不已。
江之俊打头三人各扛着半麻袋苞谷走进北客站时，车站内的大钟正敲响七点。
三家小卖部的摊位后面都有人，昨天见过的那老板娘还在吃油条，另两家坐镇的换了人，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在泡自家卖的红烧牛肉面，另一位得有六十出头的大爷在从保温饭桶里舀粥。
江之俊先朝那老板娘打招呼：“陈姐早哇！”
又朝另两位招呼：“大爷早！二姐早！”
抬头瞄了一眼麻袋里的苞谷，又上下打量了几眼江之俊的大爷人老心不老，徐徐道：“叫大叔。鄙姓马，叫我马大叔。”
“你才二呢！谁是你姐？我姓刘，叫我刘姑奶奶！”姓刘的姑奶奶人小心大。
“哎哟，今天帮我奶奶认了个妹妹，我奶奶也姓刘，那叫你姨奶奶吧。我排行老六，人家都叫我六哥。马大叔、刘姨奶奶，以后这北客站我可要仰仗二位多照顾着点儿。”
念书或许不行，人际交往上，江之俊可不怵任何场合，临场总能面面俱到，妥妥贴贴，就凭他面相，纵不能让人人如沐春风，再不济也不会给任何人起反感的机会。
口头间嘻嘻哈哈你来我往，北客站的第一笔现货现款交易就达成了。随手扯开几个苞谷衣子之后，三家痛痛快快算钱。
江之俊推出江之永：“这是我堂弟，江之永，今年肯定上一中，给我们当会计。”
刘姨奶奶眼睛一亮，从陈姐手中夺过一小沓蓝色的票票，咯咯娇笑，却并不叫人讨厌：“小秀才哦，这个要叫姐姐。姐姐我是出纳，跟会计对口，管钱。”
江之永便笑道：“小姐姐，我可不是小秀才，我只是个乡下的放牛娃，牛放得比书读得好，我们家老黄牛天天都有新鲜的嫩草吃。”
“哈哈！”陈姐笑出了眼泪，再从也笑弯了腰的刘姨奶奶手里夺过钱，一把递给江之永，对江之俊道，“留个电话，每天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我给你报第二天要的数。”
江之俊连忙看一眼江之永，江之永接道：“陈姐，我们乡下还没装电话呢。这样吧，我们每天都有人在城里，就算不是每天派人在这里卖烤苞谷，也会安排个人回去稍晚一点儿，走之前过来一趟请你们给报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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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轮车返回下丰集街口接上刘青松、孙小堰和江少侠，顺着沥青公路向南，在新浦村渡口正好赶上一班渡船，上了船被载向对岸的右江市区。
右阳县与右江市区隔江相望，且是右江市在江北的唯一辖区。从右阳县到右江市区，自古都要从新浦村渡口乘船过江。解放后好些年，渡船都还是敞口肚子的自行式木船，直到八十年代，才换上了拖船拖拽驳船的联体渡船。
渡船驶进主航道后，一个最多十二岁的小姑娘从拖船跳过驳船来，开始卖票。江之永六人乘一辆三轮车，没拉重货，按一辆三轮车收船票。小姑娘接过江之永的一块钱，下巴颏儿一扬，眼皮儿一抬：“你们可划得来，六个人坐车还省了两块钱船票。”
江之永接过船票，回应小姑娘：“过两三年，你可能连五毛钱都收不到了。”
“怎么收不到？”小姑娘一甩两支小辫儿，原则性可强，“只要右江不干，就是县委的一号车来了，也要乖乖交一块钱；县委一号领导要是敢单独过江，我照样收他五毛钱。”
“那可说不准，沧海都能变成桑田哦。”
“海枯石烂都不行。”小姑娘一皱鼻子，转身撕船票给其他人。
下了渡船，上了一个缓缓的长坡，再翻过一道比江北矮的大堤，便是右江市区。
右江因右江水而得名，位于右江平原腹地，总面积2万平方公里，1991年底全市总人口508万人，东距江北省省会江城市289公里，是江北省第二大城市。右江两千多年建城史，为汉文化、三国文化主要发源地，自古为兵家必争的经济军事要地。现辖三个区：鼓楼、卧龙、青云；两个县级市：蛮河、广昌；四个县：右阳、稻城、章零、尚康。市政府驻地臥龙区芙蓉大道8号。
刚进市区，江之永找小卖部打了个公用电话，然后让孙大堰先开到市轴承厂门口。
江之俊听到市轴承厂，小声问江之永：“你去找之亮哥？”
“恩。要跟他借东西。”
江之俊说的之亮哥是族里的堂哥，叫江之亮。江之亮的爷爷与江之永的爷爷、江之俊的爷爷是同一个高祖，正好在五服之内，再往下就出了五服了。
江之亮是家族里的第一个正牌大学生，八十年代毕业于某老牌四大工学院之一，分配到右江市轴承厂，现在已经是主管技术与研发的正处级副厂长了。作为家族里第一个在外有一定行政级别的大树，虽然只是个技术官僚，江之亮还是很有自觉地扶助族人，但他明显用力不均匀，更愿意把力量用在愿意读书并学业优秀的族人身上，比如族弟江之永。
江之永初中三年几次到市里参加各类竞赛，一进市区，江之亮都车接车送，还安排在自己家里吃住，连刘青松都沾过光。前不久中考前填志愿，江之亮还专门往新津村委会打过电话，请村里转告江之永家，建议江之永最好报考高中。
三轮车开到青云区轴承大道特1号右江市轴承厂大门口时，江之永跳了下来，孙大堰带其余四人去观察寻找市区人流量大的地方，约好了十一点再来这里接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