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刘青松都喜滋滋，不时看下手腕上的电子表，不再催江之永快点儿了，倒是不停问一些关于电子表的问题。
“电子表用的是电池吧？用完了怎么办?”
“电池可以用小二黑……不，小二年呢。城里修手表的地方就有电池卖，多得很。”
过了一会儿。
“城里卖的电池不匹配怎么办？”
“那我年底带你去香江买。买一盒，怎么样？”
又过一会儿。
“平时不用的时候，能不能停掉省电？”
“……”
再过一会儿。
“好别扭，说明书上怎么没有简体字？”
“你看！那儿有个漂亮女生！”江之永只好施展美人计，还推起墨镜伸长脖子做出打望的样子。
刘青松不理他，继续啃繁体字。
“二黑，是不是席慕容把你弄傻了？有时间多读一下《孟子》。他老人家教导的才是对的，要在最美好的年龄慕少艾。你懂得啥叫知慕少艾么？少艾竟然都不能吸引你……”
刘青松终于赏光顺着江之永的视线望了一眼。
两人进了县城顺着东方大道北行，刚过东方大道与前进大道交叉处的东客站。前面路右侧有一个踽踽独行的少女，两手提拽着一个很大很大的迷彩行李袋。
少女一米六二三的样子，身形纤细苗条，行李袋几乎与她的腰齐高。本来如此巨大的行李袋已经够为难她了，半拖在地上拖出的痕迹显示，行李袋无疑也很沉。
一辆三轮车从车站门口一直随行在少女身侧，少女却一直摇头，跟了不短距离的三轮车也只好放弃离开了。
“她也是高一报名的新生。敢不敢赌？”
“我又不瞎。谁看不出来啊？”刘青松先鄙视，又道，“要不我们问问然后带上她？”
“那刚才我要你看漂亮女生，你还装正经。现在又想做登徒子。”
“我没装正经，也不是登徒子。你开慢点儿吧。”
车子已经滑到那少女侧前方。
白网鞋，条纹袜，米黄色及膝连衣裙，长马尾，侧颜就几乎可以肯定面容会十分姣好了。除了大行李袋，还跟江之永一样背了个缀了一枚绿色四叶草的黑色斜挎包。
刘青松脸先红了红，人生第一次搭讪：“同学……同学，你要搭车吗？我是一中报名新生。你也是一中新生的话，坐我们的车一起去学校吧？”
停下脚步的少女好看的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儿，拿清澈纯净的眼神望了车里两人一眼，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刘青松有些沮丧。
江之永探过身来，一把把刘青松拨拉到靠背上，露出十分值得信赖的微笑：“同学，我是出租车公司的。一中开学这两天，我们公司倾情回馈右阳父老乡亲。凭一中录取通知书，我们负责送到一中报名，免费。我身旁的这位同学，就是一中新生，他坐我的车就没收钱。来，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给我们这位女同学看一看。”
看过刘青松录取通知书的少女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你还不下去帮你的新同学把行李搬上来？”江之永推了推刘青松，又对少女道，“同学，你需要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我确认一下。”
少女不由自主从自己的斜挎包里取出信封给江之永看。
“哦，原来是孔雪同学，好，请上车坐后座。给你搬行李的同学，名叫刘青松，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刘，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青松。”
……
右阳县第一高级中学的门卫仔细检查了两份录取通知书，又向江之永伸手。
“我是家长，我送他俩入学的。这个是我大侄子，这个是我闺女儿。”
刘青松确实要喊江之永大叔，闻言只好顿一顿，抿嘴不说话。
被占了便宜的孔雪面孔一红，见刘青松不吭声，也只好不说话。
“不好意思家长同志。”看不清墨镜背后虚实的门卫很认真，“学校有规定，为了培养学生的自理能力，报名期间，谢绝家长陪同，更不允许家长驾车入校。”
装不下去的江之永只好摘下墨镜，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给门卫：“唉，一大把年纪了，才读高一。我有些不好意思啊。”
门卫看了半天录取通知书，他已经对江之永的人品产生了怀疑，通知书递回却并不放行：“请问江之永是你本人吗？”
江之永只好掏出钱包，取出身份证：“很惭愧，满十八都十九了才考上高中。”
门卫比对了下身份证和本人，态度放缓：“好了。现在可以请取下行李进校了。”
“车呢？”
“车不准进。这不是针对你个人的。”
“我知道。可我现在是学生，不是家长啊。”
“那也不行。不管是不是家长，车都不允许进。这两天没有一辆外面的车放行过，县政府市政府送孩子报名的车，都不例外。”
“学校的规定我遵守，我也举双手赞成学校的规定。可学校的规定明明是，‘报名期间，谢绝家长陪同，更不允许家长驾车入校’。我不是家长，更不是驾车的家长。法无禁止即可为。对不对？”
门卫不跟他讲法，就是坦然地看着他，摇头。
“要是我家长开车来送，我也让家长等在外面或者直接回去。可是你看，这个车是我自己开来的，我们三个都进去了，车放在外面谁管？再说外面也没有停车的地方啊。”江之永继续讲道理摆事实，“要不这样，门卫室有电话吧？你请给领导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请示一下？”
门卫略一踌躇，盯着这边进了门卫室。
孔雪想下车，江之永拦住她：“放心，肯定可以进的。你要是现在下车，我们两个肯定得有一个帮你扛行李，你不用试，我肯定会让刘青松同学帮你扛。大热的天，你忍心么？再说了，我们一块儿乘车来报名，那叫有福同享。现在是患难与共的时刻，你先逃，你忍心么？”
两个“你忍心么”拦住了孔雪的人。
她又分辨了一下两人，刘青松淳朴真诚的样子让她胆子稍大，敢于指责江之永：“你不是个好学生。你骗人，你还占我便宜。”
“傻孩子，我不骗你，你会上车么？再说了，我骗你是为了你好啊。小时候多经历些小欺骗，长大后才会识得破拆白党的大伎俩。”江之永指了指刘青松，“我没说我是好学生啊。我也没说我是好人啊。你看他像好人不？傻孩子，这个世界上，唯有两种人需要加倍提防，甜言蜜语油嘴滑舌的人和这种外表斯文模样老实的人。小心他以后骗你。”
“你少放屁！”刘青松懒得计较。
“那你们俩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看着两人明显是好朋友的样子，孔雪想起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刘青松都不信任了，“你喊他大侄子随你们，别叫我闺女儿占我便宜。”
“这你就冤枉我了。谁说喊别人闺女儿就是占人便宜啊。这是一种方言，比如有的地方父母喊女儿是喊阿妹。你是哪里的？我和刘青松是丰集的，在我们那儿，喊同辈女生喊闺女儿，带有一种赞美和亲切的意思。还有的地方，女生还喜欢喊同辈的男生喊……”
“别说了！有人来了！”
刘青松打断了江之永的胡说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