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燕仲渊的云倾玉并不知道自己吓到他了,趁着天儿未热起来,去书房拿了几卷书到正殿。
等这秋老虎退下去了,国子监也快开课了,有些年头没有碰这些了,她须得好好温书。
自太祖开创大明朝以来,便有过三位帝姬称帝,因此,皇帝子嗣,不论皇子公主,都要在国子监内学习,以确保日后继承正统,也不怕腹中没有墨水。
正翻看着《孟子》,前头的小太监来报,说是大皇子来拜访。
云倾玉气恼地放下书,揉了揉眉心,这贤妃是誓不罢休了,昨日走了丽嫔,伤了苏卿眉,今日又差遣她这位大皇兄来探她?不知当她是什么了?
云倾玉刚整理好书,大皇子云飞鹏便进了内殿。
“玉阳见过大皇兄,大皇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云倾玉打了个稽首。
这位大皇兄是一位采女所出,出生三月,便没了生母,抱养在贤妃身边。贤妃一边借着他皇子的身份谋划,一边养废了他,往后便是谋划成了,他称帝,也是掌控在贤妃手中的傀儡。
“这几日秋老虎,吾闲来无事,到母妃宫中坐了坐,凑巧听到婉嫔向母妃诉苦,说是一位秀女行为无状冲撞了她,她手也摔破了,可那秀女不过是被打了几个板子。”云飞鹏与云倾玉隔了一张小案,坐在云倾玉对面,斟酌着用词。
“而后婉嫔又说,那秀女仗着妹妹的喜欢,无法无天,漠视宫规,皇兄,是也不是?”云倾玉示意连翘看茶,不紧不慢地将他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云飞鹏窘迫地摸了摸鼻子,怎么回答都不是。
他这个皇妹一直都是伶牙俐齿,他十分打怵,若非母妃吩咐,他绝不会踏足亭玉阁半步,如今被她点破来意,更是尴尬得下不来台。
“皇兄有所不知,妹妹也是好心救人一命。妹妹宫内一个宫女昨日去浣衣局催衣服时正巧看见婉嫔欺辱那位秀女,要把她往死里磋磨,那秀女逃了,慌不择路撞到了婉嫔,这才出来后面这些事。”言下之意,婉嫔这是自找的。
“可事实确实是她冲撞了贵人,这宫规她自然要好好受着,皇妹莫不是要包庇这不知轻重的奴婢?”云飞鹏强撑起气势质问云倾玉。
云倾玉慢悠悠地接过连翘沏的茶,放到嫩红色的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可是大皇兄说她只挨了几板子却不属实,昨日妹妹见到的可是皮开肉绽。”
“人在你这里,自然你说怎样便是怎样。”云飞鹏没好气道。
“不知父皇知晓了婉嫔闹的幺蛾子会怎么做。”云倾玉的话好似没头没脑。心中却另有盘算,且不说婉嫔并不占理,怕是父皇见到了苏卿眉这好模样,要挪不动步子了。
“婉嫔不过是看她无状出手教训了一下她而已,她身为秀女,能得嫔妃们指点是她的福分,便是到了父皇那里,婉嫔也是不惧什么。”云飞鹏咬死了苏卿眉冲撞婉嫔在先,硬是要把黑的说成白的。
云倾玉突然声音带了些委屈:“可是皇兄你瞧,苏秀女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被打得只剩半口气,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来,送到妹妹的宫中修养,皇兄一定要往死里逼她吗?”
云倾玉声音清脆悦耳,却听得云飞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可吾听宫人说她还能活蹦乱跳地到处走动,皇妹可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云飞鹏性子软弱,可遇到贤妃的吩咐,便是有了倚靠,语气强硬得很。
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外强中干,他这时已经心慌,硬着头皮挺下去。
“可妹妹也听宫人说了,婉嫔嫉妒她年轻貌美,动手磋磨她在先。”颠倒是非,无中生有,宫中再常见不过的手段,云倾玉信手拈来。
“如此说来,皇妹便是不肯将那秀女交给婉嫔处置了?”云飞鹏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敢怒不敢发作。
实在是他平日里软弱惯了,纵使云倾玉并没有如何流露威势,仍已经退怯了。
“本就是婉嫔先动手,苏秀女已经是受了冤屈,如今叫妹妹把她交给你们,那无异于送她去死,皇兄何苦为难妹妹呢?皇兄哪里来的底气为难本宫呢?”云倾玉前半段话还是有情有理,柔弱可怜,后半段话语气便凌厉了起来,一双下场的丹凤眼睁圆,浓密的睫毛翘起,露出眼中的凶光。
云倾玉做了九年皇帝,天子威风树立已久,压得云飞鹏又惊又怒,更多的确是发怵,的的确确是被养废了,中看不中用。
“皇妹真是好大的胆子!吾与你多说无益,皇妹好自为之。”云飞鹏强忍住颤抖的冲动,抓紧了手中的茶盏,用力摔了出去,而后没等腿脚发软,大步流星地走了。
待云飞鹏走远了,静默的宫人才活泛起来,实在是亭玉阁中没有云倾玉推心置腹的亲信,不敢在她面前做主。而且两位金贵的主子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不能看着神仙打架,这一群凡人傻乎乎的遭殃。
然而大皇子走了,宫人们要收拾残局,却被云倾玉阻止了。
“啪!”云倾玉将上好的庐山云雾一口饮尽,便将杯子摔到地上。
一众宫人大气不敢出,纷纷跪倒在地上,连翘屏兰也不例外。
“殿下恕罪。”请饶的声音倒是整齐划一。
“你们便跪着吧,屏兰你去殿院门口守着,远远望见来人了便赶紧跑回来告诉本宫。”云倾玉轻描淡写。
一群宫人委实摸不着头脑,但都知趣地闭上嘴,老实地跪着。
云倾玉又摔了几样东西,拿出帕子揉红了双眼,冷笑不已。
呵,她赌她的大皇兄,去搬后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