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望扰头心想:此番场景,好像梦中见过。稍微相机观变,不难察觉众仙彷徨,与梦中逍遥老祖纤瑕之祸如出一辙。
南土荣华派这招险棋着实厉害,比离间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强上千倍。
狐仙君直叫好险,不禁想起今天的掌门人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完全不似邪鳞作风,莫非当初那个小屁孩换回来了?
假使掌门人之身仍是邪鳞,对付南土荣华派这几个嫩稚小辈根本不足为虑。
但如果邪鳞不在,凭君教目前实力,想要全身而退,尚且略有难度。
毕竟除了后来入教的人,大部分还是邪鳞从君楼解救的那些千百年前被封印的魔头。
虽然为魔头,可全是夺舍复生,化回人形后,修为大大打了折扣。
狐仙君现在很想知道掌门人究竟是邪鳞还是景望,试探道:“一本破书而已!这也叫做证据么?教主,快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他嘴上这样说着,双目却偷偷打量景望的反应。
以他对邪鳞这些年的了解,倘若邪鳞在体,断然不会对此吞声忍气,继续以装疯卖傻之姿态无视他的提醒。
然而,景望未动丝毫。
道虚真人愕道:“掌门人?”似乎也察觉到景望的不对劲。
众仙哑然。
左脚迈出,是景望胸前颈坠突然红光闪烁,许些暖流沿着红绳传遍全身。
一排青灯,一排金灯,从殿外往殿内延伸。
瀛水长生屿总有三大仙山、九大圣境、十八处重镇、三十六岛屿、七十二洞府、一百四十四世家,其执掌者此时此刻全在壑山瑶碧宫之上,不光为了讨论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两派结盟之事,今日玄钟十二响,碧落通桥,更乃瀛水长生屿百年一期的封仙榜拟榜之日,四海来客云集壑山,谁不想见证这一关键历史时刻。
只因那南土荣华派仙家繁多,偏偏登峰造极者不比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数少,却独好金权统治,其做派、理念与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格格不入,又常与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交恶,故不在应邀之列。
本来好好一场聚会,谈及盟约也不过略有分歧,无伤大雅,南土荣华派这番不请自来,实在影响极坏。
放目望去,众人交头接耳,且不辩南土荣华派之言孰真孰假,这邪鳞之名,可是曾在修真界广为流传,即便至今,也仍有不少人对之心生恐惧。
倘若南土荣华派之言为真,这瀛水长生屿掌门人真是邪鳞的化身,那么这将是一件不可想象的千古孽迹。
曾经集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南土荣华派三位创派祖师联手封印的绝世大魔头,今日却成了瀛水长生屿的掌门人,不知又在讽刺何人呢。
景望碎步若跌,昂目环顾,仿佛瞧见殿堂满座,众相恶鬼。
寒月仙子怔道:“扶摇君?”
玉阳真人也被景望这般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傻了,连忙上前一步,打算做点什么。
轩辕昊保持镇静,只是瞥见玉阳真人有所行动,不禁眉头一皱。他紧握手中的赤莲剑,甚至抽出半截。
“糟糕了,这瑶碧宫恐怕是不能留了!”
狐仙君心下如此一念。他比邪鳞出来还要早,更是鲜有的知情客,邪鳞释放九层锁妖楼千百妖物那天夜里,他就在现场目睹一切。他被邪鳞任命君教副教主,后来邪鳞整合瀛水长生屿,又让他担任瀛水长生屿副掌门,那是多么的信任。
如果邪鳞不能留在瀛水长生屿,那么他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只是南土荣华派既然拿出这一本笔记,想必是知道些什么了,今日瑶碧宫人山人海,盛况空前,确实不好糊弄过去。
见得景望这番模样,狐仙君心中猜测已对了七八成,嘴角一跳,心生一计,转身靠近怜月君,附她耳边小声道:“不是教主,准备撤退!”
怜月君亦有所察觉,谨慎回道:“好,待会你带他走。”
“一本破书?”梅花掌柜昂首狂笑,道:“哈哈哈哈,博语馆长亲手笔迹,你也敢称是破书?”
这时归云掌柜上前道:“邪祟心虚,诋毁也正常。告诉各位,我南土荣华派从来都是名门正派,过去是,现在也是,将来还是。但邪祟永远是邪祟,寰瀛盛世的由来,不是谁赐予的,而是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南土荣华派三位创派祖师霜婉真人、颜如玉阁主、博语馆长凭真本事打下的,尤其是贵派创派祖师霜婉真人。她老人家开辟九层锁妖楼,为的就是封印那些祸害寰瀛人士的邪祟之流,而现在,却有人将那些邪祟放出来。最可笑的是,还成了你们瀛水长生屿的掌门人!倘若让霜婉真人知道,也不清楚她老人家如何作想,恐怕气得浑身发抖吧!”
玉阳真人怔了怔,停住脚步。
寒月仙子咬牙道:“可惜你们所作所为,又与邪祟有何不同?”
轩辕昊把陆秀春拉回身边,尽管不愿相信南土荣华派这几个人三言两语的说辞,心中却也确实曾对景望有过深刻怀疑。
这个弟子极为内向,脑子又愚蠢,若非迷踪老祖托付给他,万万不可能收为弟子。
眼下他也很想知道在景望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竟然可以让这个并不出众的弟子短短五年举世闻名,一跃而成为掌门人。
赤莲剑一收,重新搁回轩辕昊的身后。
“这个问题,容本人稍后解释,绝对给寒月仙子一个满意的答案。”
梅花掌柜翻开那本书,稍微看了看便转过去,使在场其他人也能瞧见,道:“上古时代天地间灵气充沛,猛禽异兽皆怪模怪样,体型庞大。有庭桃园脱离寰瀛,独立于世。庭桃园承载着万物灵长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光在人,许多飞禽、走兽都想进入庭桃园生活。但庭桃园流传着一个禁忌:谁也不允许私自摘吃庭桃园里的蟠桃。”
“庭桃园有蟠桃树四千五百余棵。前园蟠桃树一千五百棵,果实圆滑,五百年一熟,人吃了成仙得道,超然物外。中园蟠桃树一千五百棵,七千年至八千年一熟,人吃了引雷渡劫,浴火重生。后园蟠桃树一千五百棵,纹紫汁甜,两亿年一熟至四亿年一熟,人吃了跳出天地寰瀛,不再有疼老病残。除此之外,庭桃园内还有一棵大树遮天掩月,树冠茁壮,曰梦境蟠桃树,却从来不曾开花结果。”
“一日,梦境蟠桃树突然开出桃花,一天之后化为果实。一个女子上树偷桃,惊梦而孕,诞下一女,取名皇娲。皇娲吃后园蟠桃十五颗,生女曰帝娲,生男曰道清。帝娲吃中园蟠桃两百八十颗,生女曰琅嬛,生男曰道澜。琅嬛吃前园蟠桃一千三百九十颗,生女瓶婉,生男道鸿。道鸿诞生那夜,竟星降陨火,云降雷霆,庭桃园顷刻之间毁于一旦。瓶婉、道清侥幸逃离。此后横扫寰瀛巨兽,携手创立寰埏派。”
“寰埏派盛存于世一千九百年,解散后派内弟子分崩离析,流往八荒四海。贵派霜婉祖师有幸奇遇,获寰埏派遗世之作曰降妖术,后来写入这本锁妖笔记。降妖术威力惊人,对人无害,专门用来降妖除魔,在场各位只需看过一遍,便知这位掌门人究竟是人是邪。这就是证据!”
梅花掌柜将笔记里开场的内容简单地复述一遍,主要涉及寰瀛历史,为的也是给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增添说法。
不过狐仙君、怜月君哪能给他机会,那梅花掌柜语声刚落,大殿之内温度骤降,一层厚冰已然覆盖了怜月君修长的右脚。
众人东张西望,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怜月君踏出一步,他脚下的冰层迅速蔓延,除了抱着景望破门出去的狐仙君,偌大的瑶碧宫大殿竟在这个瞬间已然冻为冰窟。
狐仙君、怜月君和景望三人之外,没有第四者侥幸逃离。
“霜天寒骨式!”
怜月君直冒寒气的嘴角,吐出来这五个字。
此招出自瀛水长生屿创派祖师沃之野霜婉,乃怜月君七年前偶游琅轩岛奇遇学得。
她暗自修炼,已有火候,但从未在旁人面前展示过,适才若非情况紧急,邪鳞对她也有恩,不得不出手,故不曾有所保留。
启奏神明,画地为牢,凝天地灵气,冻结万物。
此四句正是霜天寒骨式总纲,同时也是霜天寒骨式的效果。
放眼望去,瑶碧宫所在壑山瑶碧峰俨然化为一座冰峰。
南土荣华派梅花掌柜等人如何也算计不到,那怜月君冰封自己数人也就算了,竟丧心病狂到连他们瀛水长生屿的数百名领袖都不放过,连同八荒来客,以及河广古道宫天机子在内的十多名来者,也一并冰封宫中。
消息一旦流出,天晓得将导致怎样后果,或许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再也不能联盟了。
不过这些对现在的狐仙君和怜月君而言应该已不重要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护主的问题,就算君教从此不复存在,两人也必对邪鳞死心塌地。
因为邪鳞的存在,是两人获救之后的信仰。
没有第四个外人知道,邪鳞跟宋仙雪一样,是十分罕见的降神者,而且是万里挑一的降神者。
比宋仙雪都稀有。
这个秘密,即便是宋仙雪,也不曾有所耳闻。
降神者分两类,一类先天,一类后天。后天获得降神能力的降神者,会随着降神者放弃处子之身而彻底丧失降神能力,譬如寒月仙子、琼玉仙子、紫绮仙子以及小梅儿、燕飞雨等姿色出众的降神者,便是属于后天降神者。
先天降神者则完全不同,不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这也是为何有些降神者即便结婚生子,仍然拥有降神能力。
宋仙雪自幼懂舞,且无师自通,正是先天降神者典型代表。邪鳞通幽动微,亦幻亦真,也是典型的先天降神者!
同样没有第四个外人知道,邪鳞还是蛇的时候,她已经拥有降神的能力。
为天蛇舞,降幽冥之古神。
矗立于大地之上俯瞰众山,自来别具一格,此刻的瑶碧峰竟比之前另有一番景貌。
惊人的寒气往附近的山峰蔓延,近一点的草丛高木,枝叶之间皆堆满白皑皑的霜雪。
狐仙君抱着景望逃到两里外的山坡上,仍然感觉有一股寒气背后袭来,适才若是慢了一步,真不敢相信会是怎样下场。
保住景望,等同于保住邪鳞,狐仙君、怜月君即便付出再大代价,也不作忧虑。
一路往东回到铜尘湖,山体依旧,不过霜树凄凉,恐将一切化为泡影。
“你们暂时就在瑶碧宫里待着吧。”
怜月君回首一望,虽有惋惜,却不曾后悔。她御剑逃离,很快追上狐仙君。
三人身后,重建之后金碧辉煌的瑶碧宫此刻晶光闪烁,墙体内外皆覆盖一层厚厚冰块,非先下手为强,只怕没这么容易离开。
狐仙君将景望放下,望了一眼瑶碧宫方向,转身面对怜月君道:“接下来如何?”语气坚毅,显然也无后悔。
“不急,我们得先弄清楚一个关键问题。”话一完,怜月君移步靠近景望,眉目之间尽是认真之色。
狐仙君一愣,以为她要做什么,急道:“你要干嘛?”
只见怜月君走到景望身前,突然停住脚步,说道:“掌门人,恕属下冒犯了,敢问掌门人乃是邪鳞,或者非也?”
景望浑身冰冷,抱膝缩成一团,不太想搭理她,答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何问这些古怪问题?我当然是景望,难道还能是什么妖魔鬼怪么?真是莫名其妙。你们说的邪鳞是谁啊?我不认识。”说着,他突然往后脑摸了摸,自言自语道:“邪鳞……邪鳞……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狐仙君小声提醒:“邪鳞,便是寄居于你身子之内的上古蛇妖,她也叫蛇姬。”
“蛇!”
景望面色一变,差点被吓得跳起来。他慌慌张张道:“我想起来了,是她!”
怜月君欣慰一笑,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也弯腰蹲下,却是语气严肃,道:“既然你不是邪鳞,那么请问,邪鳞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