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山,有巫咸、巫即、巫肦、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一个奇装怪服的男子于洞口处缓缓现身,表情严肃,念念有词。
他一边高声念道,一边往山洞深处一个台子走去。
他脚步渐渐停下。
本来寂静无声的幽暗山洞猛然之间亮起火把,七个浑身缠绕锁链的狼狈男子从高处倒落,砰地一声荡了开去,并不着地,反而半空悬挂,全部无衣示众。
这时阴霭散去,台子的附近恢复了本来模样。一个巨大天坑。
西地邪派逍遥洞府!
一个男子煞有霸气静靠台上,左右两旁各侍一个貌美婢女。
他怀中还有一个妇人娇娇欲滴,其乌发披肩,一身紧长淡黄衣裳宛若湖上天鹅,发出阵阵艳香。妇人体香浓烈,仿佛近她五尺,就有一种美妙感觉飘飘欲醉,扑面而来,忍不住让人多闻几下。
那男子倒也颇为享受,不时闭目长闻,不时把玩,好不惬意。
一个红色宝壶悬浮半空。宝壶名为丹阳宝壶,它的不远处,一把青铜剑靠在墙壁,为碧阴剑。
只见丹阳宝壶流出一团紫烟,幻形扩散,随后便将碧阴剑悉数包围。锋利剑身金光一闪,在紫烟侵蚀之下似乎不受控制似地凝结出一些浑浊水珠来,水珠随后升起,很快便让紫烟吸收得一干二净。
终于,碧阴剑再也不能渗出水珠,紫烟便如吃饱一般迅速折返丹阳宝壶,碧阴剑一阵不由自主的颤动,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时再看,剑身已是失去了全部光泽。
丹阳宝壶仙气焕发,悬浮半空温暖甚昔,纯度也比刚才更浓郁了。
妇人淡淡一笑,丝毫不放心上。倒是逍遥洞府在场弟子整整齐齐地站着,一个一个不敢直视。
诚然,他们深知丹阳宝壶乃逍遥洞府开宗立派的镇派仙宝,在洞府里,任何下品仙器皆可沦为丹阳宝壶的牺牲品。
碧阴剑不过下品仙器,早就应该献给丹阳宝壶,有此下场实是意料之中。
一股靡气弥漫半空。
适才现身洞府的怪人双膝跪地,朝台上男子连拜了十二下,亦不敢多瞧一眼。
他语气冷静,道:“禀告老祖,百药谜书此刻就在壑山。”
台上男子正是逍遥洞府开宗立派的祖师爷逍遥老祖,别看相貌粗犷,青年模样,却已是八百岁的人了。
他怀中妇人千娇百媚,风韵犹存,也已年愈五百岁,乃是亲传弟子之竹妃。
竹妃生性傲慢,逍遥老祖之外,任凭是谁,皆不放眼里。
她听说百药谜书就在壑山,目中更充斥骄横之色,道:“哎哟哟,壑山好歹也是西地一霸,怎么派中的男人皆是如此之懦弱,比起老祖刚硬雄气,可是差了太多呀……”
嘴上这样埋怨着,手一指却扭扭捏捏指向半空之中那七个无衣男子。
逍遥老祖开怀一笑,拾起坏掉的碧阴剑扔至台下,道:“好,就拿这几个废物开刃。”
跪地男子一惊。他知道这是逍遥老祖给他的一个任务,连忙拾剑站起,再鞠一躬,道:“弟子白柳遵命。”
壮烈的尖叫之声在天坑回响许久。
祭天仪式如火如荼地举办,凌晨日出,已然逐渐接近尾声。而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山洞,一场众邪聚会,终究迎来结束。
逍遥老祖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待本王寻得灵山十巫,炼就太乙火刃,那时候什么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南土荣华派统统是废物。本王要他们俯首称臣,要他们站着就不敢坐下,要他们坐下就不敢站着,哈哈哈哈……”
逍遥洞府众弟子跪地长拜,齐声赞道:“逍遥洞主纵横宇内,绝世无双,四海宵小,莫敢违逆;逍遥洞主开天辟地,移山倒海,八荒仆众,跪地求饶;逍遥洞主洪福齐天,寿至永生,百山奴辈,皆向洞主献欢……”
逍遥老祖开怀大悦,右手一伸,将斜坐一旁娇娇欲滴的妇人横抱而起。
两人化为一道耀眼黄光直插云上,转眼不见踪迹,只留下狂笑之声于天地间不停回荡:“哈哈哈哈,说得好,回去准备准备吧,今晚就去见一见瑶碧派那群道貌岸然的老东西……”
洞府弟子等声音消散才敢抬头,只见黄光西去,天坑之外,西边天际晨光熹微,正是逍遥老祖的住处方向:逍遥圣殿。
众人纷纷合掌祈祷。
……
辽阔西地,有壑山、海山,有王母山。三山并驾齐驱,各踞宗派,皆在瀛水长生屿。
三山中,以壑山瑶碧派最是受人敬仰,也最为好客,往往来者不拒。
都说瀛水长生屿钟灵毓秀,人才辈出,瑶碧派当代掌门浚源老祖治理之下,壑山确实是个修炼的绝好之地。
不难想象,壑山收徒广泛,又门槛极低,这些年为壑山增添不少奇士。
逍遥洞府此番来势,未必就能讨到好处。
山风潇潇。逍遥老祖重刀落地,震起一大片枯叶,道:“浚源小子,识相的话,就把灵山十巫的百药谜书乖乖献上来,不然这把刀不长眼睛,万一让你壑山血流成河可不好啰!”
重刀陨铁玄色,正是不世仙兵天陨鬼刀。
一个瑶碧派弟子拔剑出鞘,气势上不比逍遥洞主差多少,道:“放肆,堂堂壑山掌门岂能随便容你吆喝来吆喝去,简直目中无人!我看今天是你们逍遥洞府血流成河才对!速速滚回吧。”
一个奇装异服的逍遥洞府弟子抡起重锤,道:“你说什么?是不是找死?”
逍遥老祖不跟一般人见识,主要想看一看浚源老祖的态度,道:“浚源小子,本王的弟子都不是好人,你们虽然自称名门正派,但比起杀人,我们逍遥洞府才是真正的行家!割眼,挖心,扯肠子,要多恶心,它就有多恶心,浚源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千万别让你们瑶碧派万千美貌弟子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乖乖听话,把灵山十巫的百药谜书给献上来吧,本王且当今晚没来过……”
浚源老祖冷哼一声,百药谜书确实在壑山,但若说献给眼前这个做派邪端的逍遥老祖,断然是不可能的,笑道:“好狂的语气,泱泱西地,我瀛水长生屿从未输过任何宗派,难道还怕你这个躲在阴森鬼域的逍遥老祖不成么?”
那百药谜书极为深奥,浚源老祖得到至今,亦未参透书中内容,可想而知,此书之奇非同寻常。
瑶碧派有藏书阁曰琅轩阁,阁主轩辕昊上通天文下识地理,乃当世奇才。
浚源老祖一时无法读通百药谜书,便已将书借予轩辕昊,故虽然说书在山上,其实是在轩辕昊身上。这时听得浚源老祖发话,轩辕昊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说道:“传说百药谜书中藏着灵山所在之秘密,谁能将之破解,而寻得灵山,便能领取十巫赏赐。尔等无恶不作,罪孽滔天,莫非也有资格前往灵山?逍遥老祖,赶紧离山吧,趁正道诸派协商围剿之前,你们说不准还能快活几天。”
逍遥老祖本就没想将谜书轻易要回去,道:“好,好,好,路可是你们选的,别怨本王心狠手辣哦!”说罢,他身转一圈,拔刀身起,隔空一划,一道庞大的刀气轰然出刃,所到之处岩断树倒。
只见空气沸腾,刀气径直朝前,往不远处浚源老祖如光如电斜劈而去,仅一转眼,便轻易打飞多个挡道的弟子。
一个小孩连退六步,哎呀一声,跌倒落地,道:“好霸道的刀!”
刀气之猛,一路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劈中一动不动的浚源老祖,人群之中一道白衣人影踏空飞出,道:“哼,晚辈宋仙雪来领教领教逍遥洞主的天陨鬼刀!”声音清脆悦耳,宛若仙音。
一把精致古朴的青铜古剑锐声出鞘。白衣人影隔空一划,一道刚烈剑气破空冲去。
刀气、剑气剧烈碰撞,两两抵消,壑山之下,林海风云变幻,草木尽折。
逍遥老祖、浚源老祖、轩辕昊等皆脸色微变。
瑶碧派弟子亦好奇望去,只见岚景缥缈,幽幽月光之下,有衣胜雪,柔白无尘,仿佛九天仙子造访寰瀛,一身朝云流仙裙仙灵婉雅,竟是一个妙龄女子。
寒月宫大弟子宋仙雪!
“她出关了!”
瑶碧派众弟子倒吸一口凉气。
“天啊,是她。”
“大家快看啊,是仙雪师妹,五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众人哗然一片。宋仙雪,人如其名,壑山之上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女子高傲冰清,却从头到脚皆充满神话色彩。
相传,宋仙雪出生的地方叫魔城,曾经邪祟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更有妖兽昼伏夜出,邀了许多道行高深的前辈,全部无功而返。有一些前辈甚至瘸腿断手才勉强捡回一命。
凶象至此,魔城之险可想而知。
千百年来,魔城百姓一直活在提心吊胆的日子里,直至宋仙雪的降诞,才改变这一切。
宋仙雪自幼少言善舞,许多知识无师自通。有一次,一只妖兽闯入城中,逮谁咬谁,闹得那是一个鸡飞狗跳,一时之间,竟无高人能够降服。
城中居民正苦恼时,只见宋仙雪持油纸伞步上青渊桥,于幽月之下翩翩起舞,时而宛若赤凰戏火,时而形比苍龙吞海,一手一脚恰到好处,全无多余动作。
紧接着气象突变,魔城上空乌云密布,无数雷光浮游苍穹。有雷直射而下,正中妖兽,云层散却,魔城恢复。
城中居民见此天变,纷纷出户,这才发现那妖兽已经躺在街上,一动不动,说是奄奄一息,但黑气不断从身上剥离,又有净化之象。
于是从此之后,仙雪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便在城中传了开去。
后来再有妖兽进城,城中居民便请宋仙雪持伞起舞,久而久之便再也没有妖兽进城了。
宋仙雪之名亦随之更为流传,甚至有人一度以仙童称之。
还有一次,是宋仙雪刚进瑶碧派的时候。当时壑山之上拉帮结派尤为严重,在弟子之间更甚,一点点破碎事情,往往可以发展到兵刃相见的程度,便连那时的掌门迷踪老祖亦无计可施。
迷踪老祖打算限制这种不良风气,便决定选出一名气质极佳、态度极好、修为极高的榜样者予以纠正。遂在山上公开举办了一场以武论心的比赛,取名撰仙会武。
撰仙会武奖品丰厚,因此吸引众多弟子热情参与。宋仙雪并未到场,只不过在比赛快结束时跳了一支舞。
顷刻之间只见千峰灵气齐升,百鸟祥鸣,有如壑山开宗立派之盛景。瑶碧派许多年不曾出现过这般宏伟场面,不光山中弟子无心再比赛,迷踪老祖亦亲自去查。
众人于潇湘涧幽篁小居寻得宋仙雪,沙沙竹海,本来晴天白云,月照山间却隐有雷鸣,伴随宋仙雪婆娑起舞,浩瀚星海降金光紫气,惊了无数人。
那一年,宋仙雪仅仅十岁。
宋仙雪从此住入寒月宫寒月楼台。寒月宫宫主寒月仙子收她为徒,年纪最小,却许她列众弟子之首,为大弟子。
她五年前闭关修炼,那时候小巧伶俐,讨人喜欢,而今冰肌玉骨,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貌美闺女,莫不是自报宋仙雪这个名字,几乎无人认得。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逍遥老祖不曾知晓宋仙雪之名,只是觉得此女国色天香,宛转蛾眉,出手又如此刚烈,颇不简单。
他不禁眯起双眼,重刀搁肩,道:“哟哟哟,壑山门下有不少傲徒啊,看来想拿百药谜书,得费一番功夫了。”
他目不转睛盯着宋仙雪,山林之间就数她最诱引众徒眼光,不光在人,也在她手中的那柄青铜剑。
冰光映月,蕴色琉璃,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仙兵。
浚源老祖忍不住微微一笑,挽起长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平淡道:“明白就好,本座也不想多生事端,贵派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