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姜清吉没有回府。
温扬之乱，彻底影响了朝中的格局。钟亮之所以能权倾朝野，主要是因为少帝年幼，而太后主事，太后正是钟亮的亲妹妹。
温扬冲进宫中作乱，钟太后不堪忍受，自尽身亡。姜清吉虽然艰难的保全了自己，但文武百官都凋零过半，昔日繁华的晋京，如今已是大半化为灰烬。
姜清吉在宫中处事之地待了一夜，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尤觉得脑子不太灵敏，嗡嗡的响。刚踏进大殿，就听楚凌言辞恳切道：“晋京城半数化为焦土，民不聊生，臣请迁都。”
楚凌话音刚落，周兰立刻就接上来：“宫阙毁坏大半，实在不宜居住，臣请迁都。”
群臣附议之声纷纷响起，听的姜清吉头更晕了。他认真听了一会，群臣的谏议大致是离开晋京，要求迁都到南方去。
而有些臣子默不作声，大抵也是支持迁都的，只是还没有确定罢了。
皇帝今年十三岁，刚刚经历了被温扬强行挟持的恐怖，宫里能跟自己说说贴心话，能替自己做主的太后又已经薨了。眼下小皇帝无措的听着群臣争执，见姜清吉进殿来，立刻把目光投向了他。
“太宰大人如何见解？”
朝堂上多的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争吵时也不见得太把小皇帝的话听到心里去。不过这一句，大家倒是都听到了。
于是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到了姜清吉的身上，大殿里安静下来，人人都等着姜清吉的回答。
姜清吉倒没有直接发表意见，他客客气气的问：“敢问楚大人，欲迁都何处？”
楚凌拱了拱手：“欲迁平章。”
哦，楚凌的老家。
姜清吉又把目光移向孙挺，刚才他与楚凌的声音最大最响：“那孙大人欲迁都何处？”
孙挺也拱了拱手：“下官请都江陵。”
哦，孙氏的发家之地。
姜清吉在心里笑笑，又转向周兰，周兰看着姜清吉笑的不阴不阳，虽说他没有楚凌孙挺那么老奸巨猾，但凭借着一种武将的直觉，他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对。
姜清吉已经开了口：“若果真迁都平章或者江陵，如果北蛮南下，将军以为如何？”
周兰哽住了：“这......”
温扬之乱他与楚凌联军，叹服于楚凌的本事，而晋京确实也破败不堪，没有多想就支持楚凌迁都的决定。
但姜清吉的话一出他才想到，如果迁都南方，文官都跟着陛下跑了，只有自己这个征西大将军留守。蛮人南下，整个北大门都由自己来镇守，绝对守不住。
周兰也不说话了。
小皇帝虽说年龄小，毕竟是皇家人，已经看出了点苗头：“众位爱卿执意迁都，莫非是要致祖宗基业于不顾吗！？”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看姜清吉，姜清吉并没有什么表情，是个默许的意思，小皇帝继续往下说：“这要朕如何对得起高祖，如何对的起天下人？！”
他顿了一顿，等姜清吉接上。姜清吉果然道：“晋京是龙兴之地，开国之处，自古以来有名的君王从来不因都城的丰饶与否迁都。只要诸位齐心协力，何愁不能光大晋京？”
他看了一眼周兰继续道：“何况北蛮人虎视眈眈，一旦迁都，北蛮人即刻南下，则晋京何在？我们为官做宰的，只要作出表率，一派镇静，百姓自然安居乐业，重回故土。”
小皇帝见姜清吉说完了，一拍桌子道：“朕以为姜爱卿说的甚是！谁还有本奏？”
楚凌等人默默无言。
小皇帝一槌定音：“就这么办吧！”
大太监喊了一声：“退朝——”
文武百官陆陆续续的走出去，因为宫阙被温扬烧毁，暂且把行宫改成了大殿。行宫里风景不错，只是群臣下朝还要走好一阵子才能走到行宫大门口，每日上朝下朝总要出一身汗。
姜清吉看到楚凌在前面走着，快走两步赶上了他：“怎么不见钟大人？”
楚凌头也不扭，依旧直直的往前走：“钟大人因强召温扬入京，以至于酿成今日大祸。深觉羞愧，自请出镇边疆。以后就不回来上朝了。”
说着他白了姜清吉一眼：“姜大人算无遗策，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姜清吉笑了笑，丝毫不介意楚凌的慢待。本就是走路闲得无聊，随便找个人搭话罢了。家中派人传消息，说小姐已经回府，他与姜妩也有半年未见了，今日就迫不及待的要赶回家去。
姜妩知道姜清吉今日回府，还是紧张了一会。
自打小时候就被下朝的姜清吉考较学问课业武功，背错了就打手板的画面仿佛还在昨天，直到现在听到青橘说：“大人下朝了。”还是心里一紧，立刻就想去看书。
没想到没等来姜清吉，先等到了燕铮。
天渐渐黑了，姜妩已经从紧张变成了无所谓：“青橘，你说爹怎么还不回来？”
青橘无奈道：“方才我去问了秦叔，秦叔说宫城毁了，现在都是在郊外的行宫上朝，离咱们府上特别远，大人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呢。”
姜妩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窗户边上一声响。
她警觉道：“什么声音？”
窗户外是燕铮闷闷的声音：“是我。”
姜妩扶了扶额头：“你怎么不从正门进来？”
燕铮理不直气也壮：“我从正门进，秦叔会让我进来吗？”
姜妩：“……”
她对青橘道：“你先出去吧，大人回来了立刻告知我。”
青橘嗯了一声就出门去，末了又走回来：“小姐…你和燕公子…”
她嘴上没说，眼睛里却仿佛有千万句担忧，姜妩认真道：“你放心，真的只是说话，我们很清白的。”
青橘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姜妩无奈的打开窗户：“进来吧。”
燕铮的手一撑窗框，轻巧的落在了地上，熟门熟路的坐到自己的专属座位贵妃榻上。
姜妩合上窗子：“你来做什么？咱们今天已经见过面了。”
燕铮还是闷闷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见过一面就不能见第二面了吗？你今天下午还抱着我哭，现在又嫌弃我了。”
姜妩无奈的坐下：“我只是问了一句，你就说这么一大串的，好像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既然你没事，你来找我干什么？”
燕铮道：“其实还是有事的。”
姜妩：“……”
她狰狞道：“你到底发什么小媳妇脾气，快说！”
燕铮抬起头，眸光沉沉：“关于我爹的死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