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静，檀骸起身去了窗外。
夜色下的巴山夜雨很是安宁，微微吹过一阵夜风，令人心生暇意。
“阿梦……”望着朦胧的月亮，檀骸微笑。
月色笼罩了他绝美的笑颜。
……
三人回到伊家时，唐纤纤和伊星璇的脸色很是阴沉。
李庆像是被狼群吓傻了一般，哆哆嗦嗦给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回了房。
伊星璇则沉默不语，就连唐纤纤搬出之前气他的一堆话都不管用。
“纤纤，怎么样？”檀骸走下来，压低声音问道。
“还能怎么样？遇到一群狼，连路都没上去就直接撤退了。”
唐纤纤大手大脚直接躺在沙发上，“太乌龙了。”
“狼？荒山怎么可能有狼？”檀骸眉头紧锁。
“谁知道呢，那荒山的风还特邪门，居然可以熄灭针灸弹的火。”唐纤纤晃了晃头，用杯子接了一大杯水，胡乱灌下。
……
第二天，予冬夏恢复了一些精神，洗漱完毕后下楼用餐。
看着檀骸三人坐在餐桌旁兴致勃勃聊天，唐纤纤依然纠缠伊星璇，又回想了前天晚上的树林的经历，予冬夏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谭公子，早上好。”服务生拉出椅子请他就坐。
这时候，楼梯方向传来拖鞋声，一个陌生的少年从上面走了下来。
四人扭头看去，少年的面容平庸，也不高大，外表几乎没有任何优秀之处，穿着非主流的睡衣，耳边隐隐可见留有耳钉的痕迹，眼眶因过度熬夜有着深深的阴影。指尖夹着一根廉价烟，因为长期吸烟指尖变得泛黄。
他将烟放在嘴里吸一口，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
“少爷，别在这里吸烟……而且，小少爷他们还在用餐……你答应了老爷的。”服务生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说。
“喔？伊星璇那个废物回来了？又来我家蹭吃蹭喝？”少年瞪了服务生一眼，随地丢灭了烟头，语气充满了嫌弃，“弄得我吸烟的兴趣都没有了，算了，人家把我这里当酒店我们也没办法不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毫无遮掩。
“你……”唐纤纤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正要发作，伊星璇按住了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喔，是什么风把唐家大小姐吹来了？这么急着想嫁进伊家？”看着唐纤纤，少爷冷哼一声，“女孩子家家就要有个样子。整天像是什么话？”
不理会两人，那个少年看到了餐桌上有几个陌生的人，脸色有些意外。
“如果没记错，这位就是伊宏少爷吧，你好，在下檀骸。”一向自来熟的檀骸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予冬夏。”
伊宏面无表情扫了他们一眼，垂下眼帘嘀咕道，“麻烦的人……”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
“哎，你们就别跟他说话了，就是一个讨人厌的人。”唐纤纤耸耸肩。
“家兄不太懂礼，抱歉啦。”伊星璇面带歉意笑笑。
“呸！谁要废物给我解释！”伊星璇话音刚落，伊宏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还将一个陶瓷杯碰碎在地上。
“伊星璇我警告你，最好有点客人的意识。”
“老子做什么还不需要你来教。”
“服务生，收拾一下，有这人看着就恶心，我回房去吃。”伊宏狠毒的丢下一堆话，粗鲁将椅子一脚踢开，走上楼去。
“星璇，你和你的这位哥哥，相处似乎……”
“哎，也没办法。”伊星璇叹了口气，“我从小父母早亡，五年前来到阿叔家，是阿叔将我带大。我从小就十项全能科科优秀，宏哥是阿叔的亲儿子，但却沉迷于游戏和玩乐，阿叔经常将我和他形成对比，因此还会责打他，他不喜欢我也情有可原。”
“呵，脾气这么差明明就是自作自受。”唐纤纤冷哼。
“算了不谈他了，我们来说一下地狱判官的事吧。”
“这几天查询资料发现，那些遭遇过地狱判官的人，大人一辈都是在二十年前巴山夜雨的投资方，如果说是复仇也可以理解。但他说不会为难无辜的人，只会惩罚做了坏事的人，那些孩子和少年，却没有眉目。”
“依我看，还是在示威。”伊星璇说，“虽然感觉……那个地狱判官做的事情有点不合常理甚至有些幼稚……有一个因为地狱判官疯的孩子平时很乖，但有一次抢了别人的零食，第二天就失踪了，发现的时候已经疯了，听说他被地狱判官裁决了。但一个判官，居然会和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计较，就因为一件抢零食的事……”
“他们利用这些孩子天真来宣扬，也会闹得巴山夜雨人心惶惶，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对了，李庆给我们透露了消息。有点隐私。”伊星璇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唐纤纤确定四周没人了，压低声音小声说，“李庆可以隐约确定，那些行尸走肉，不出意外，就是二十前那些毁灭了生态小村的人。”
“这可说不通，当年的事情如果真要惩罚的话，所谓最大的恶应该是开发商和这些住宅用户，巴山夜雨可没有成年人失踪啊？”
“你忘了是谁成为那场血案的主力了吗？那些打死村民，打伤村民的人，是谁呢？”檀骸开口。
“那个地狱判官只能委屈在这荒山中，可见实力还没有到撼动巴山夜雨任何一家和当年有关的人身上，否则也不会选择只欺负一些孩子。”檀骸分析。
“当年的黑心开发商为了赶走村民，什么手段都用了，什么雇佣打手混混相必也不少，如果情况属实，那些行尸走肉，就是这些下等人吧。说不定前天那些凭空消失的小鬼，就是那些行尸走肉带走的。”伊星璇接话。
“但现在问题来了，如何将一个原本普通的人，做成高效率高战斗力的傀儡？目前武界能做出这样傀儡的人可远在苗疆地带啊。”唐纤纤不解。
“谁知道呢？我们亲自去问问他们好了。”檀骸摊摊手，“今晚再次去荒山，没人介意吧。”
他说的时候并没有控制话音。
檀骸话音刚落，就在这时，楼上突然发出了一声狂怒声，“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去哪里！要想管闲事就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别想再带霉运来我家！滚！”
“伊星璇，我有话给你说，你给我滚上来！”
完全没想到那个刁蛮大少爷会狂怒，四人都愣住了。
“没事的，我上去就好。”伊星璇对着三人一笑，离开了餐桌。
……
“喂，哥，在吗？我进来了。”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反应，伊星璇拉开了伊宏房间的门。
屋内很安静，但伊宏不在屋内。
房间可以清晰听到昂贵的大摆钟敲击的声音，屋内所有的家具都巧夺天工，甚至比客厅还要更胜一筹，甚至连落地窗上都有镂空雕塑，阳光射下来，让人如同在仙境一般。
这就是伊宏的房间，伊叔叔其实很爱他的。
伊星璇苦笑，从小到大伊宏虽然不乖，但伊叔叔却从来没有对他放弃信心，每次闯祸都是伊叔叔帮他善后事，明显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房间的凌乱和这些巧夺天工的家具形成了对比。
地上堆满了厚厚的书和作业本，衣服和文具乱七八糟，还有随地的烟头，根本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伊星璇，你为何要管这件事？”身后出现了熟悉的声音，伊星璇哪怕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受人之托，替人消灾。”
“我劝你别管这件事，就凭你一个才十三的人，能对付那个人？最好别把自己搭进去了。”伊宏正眼都不瞧伊星璇一眼，直接踩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横七竖八躺在了沙发上。
“尽自己力所能及，终有收获。”
“呵，连爸爸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指望你们这些小屁孩？你最好还是赶紧脱手，免得到时候完成不了被欺负了反而还哭鼻子。”
“我不会哭。”
伊星璇很冷静，他知道自己和蛮横无理的伊宏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呵，芥川大老师的《地狱变》看过吗。”
伊宏随意躺在沙发上，墨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伊星璇。
“文中身为画家的良秀，没有任何道德心，在艺术的领域视人命为草芥。在艺术方面，他和最后间接使他死亡的大公一样的冷酷无情。”
“芥川老师在《艺术与其他》中所写，“意识就是达到极限时唤起无意识的一种形式，为完成一部伟大作品，即使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也在所不惜。”
“所谓要追求作品的最高境界就必须跨入地狱，就必须牺牲人生，自己所珍惜的一切，但在艺术和人生的选择面前，良秀却义无反顾选择的是艺术。有自愿，也有野心，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艺术，真是可悲。”
“即使这样，哥哥，你又想说什么呢？”伊星璇摇摇头，“能这么深层次的解读一个作品，是我见过的第一次。能这么心平气和和我说话，也是第一次。”
如果放在平时，伊星璇这么说话，伊宏绝对是第一时间将他推出去再狠狠骂一顿，可现在的伊宏却是出了奇的镇静，令伊星璇心中有些奇怪。
“我说完了，你的看法呢？”伊宏没有理会伊星璇，看着他，竟然很认真的问他对这部作品的感受。
实在太古怪了。
“这本《地狱变》很悲惨。良秀为达到那个目的不择手段，抛弃了世间所有的道德，他唯一拥有一个正常人的感情，是他对他女儿的爱。他的女儿很娇美，年纪虽小，却特别懂事，伶俐，还有着善良的秉性。毫不夸张，她，是善与美的化身。良秀把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或许也可以说，他的女儿是他这个惨无人道画家和现实世界唯一的联系。”
“良秀在请示大公为了完成核心部分不惜烧死人时，大公出乎意料的爽快答应中大致已经猜到了，大公要烧死自己的女儿。”
“良秀很聪明，但他依然装作不知，毫不犹豫为了所谓艺术奉献了自己和现实世界唯一的沟通桥梁，自己唯一珍视的人。聪明的良秀应该明白。所以他听到大公答应他的要求后，跪倒在地。有着激动兴奋，但也有着失去挚爱的恐惧，但他不敢在大公面前发作，只能用跪倒在地来维持自己杂乱的心。”
“良秀在艺术和人性上果断选择艺术，实在可悲。”
“不过哥哥，你问我对《地狱变》的看法，这是何意？他无论是时代背景还是中心思想都离我们很遥远吧。”伊星璇不解，今天的伊宏出奇的反常。
“为了一个艺术，像良秀一样，抛弃自己的所有甚至人性只为追寻一个极致。”
“所有的极致不都是这样吗？”
“械的极致，就是以械带人。”
“你觉得，《地狱变》离我们还远吗？”
伊宏不经意扫了一眼伊星璇。
伊星璇愣住了。
记忆中的早已封尘的记忆在这句话的点拨下再次出现，昏暗的手术台……泛着白光的手术刀……冰冷的机械贯穿身体的绝望和痛苦……意识被切断前的安详和不甘……一件件面目全非死去的尸体……
当年的恐怖全都挤在伊星璇脑中，有如现在面对的事实，伊星璇只觉得自己两腿抖颤得厉害，手也开始颤抖了。
“怎么了？这样就被吓到了，果然废物。”伊宏鄙夷看了他一眼，“好了，说完了，快滚吧。”
“这句话，你是在哪里听说的？”伊星璇的身体颤抖，近乎咬牙切齿说出了这句话。
“关你屁事。快点出去！”
伊宏最后一句话，一直在伊星璇的脑里回响，他一向冷静的头脑，此时也变得躁动不安。
“伊宏，你刚才那句话，是在谁那里听的！告诉我！快点！”他失控的冲向伊宏，速度之快，地面上一些轻小的纸片甚至被带得飞起。
“伊星璇你发什么疯！快点放开我！快点！”毫无防备被伊星璇捏住肩，伊宏也傻了，回过神来立刻破口大骂。
伊宏比伊星璇大了整整五岁，但却挣脱不了伊星璇。
“你告诉我我再放开你！”伊星璇一改之前的态度，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怎么欺负我我都忍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啊哈？居住别人的房下，规矩都不知道？你不知道谁是主人吗？”伊宏恢复平静，仿佛知道伊星璇不会对他做什么。
看着伊星璇眼中的坚定有所退却，伊宏得意了起来。
“怎么……狗还学会咬人了？”
他趁伊星璇愣神一把扔开伊星璇的手。
“伊星璇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不过就是那个老不死的棋子！我们家的一条狗！”
“孽子！说谁是狗！说谁是老不死的！我看是我没管教你，你都无法无天了！”门外出现一声狂怒，门被一脚踢开，踢开门伊叔叔额上青筋微微暴露，眼睛因为长期熬夜变得血红。
他的胸脯上下起伏，很明显气得不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