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指认行刺“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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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恒一浑厚嘹亮的话音甫落，正襟危坐于零无宫高堂之上，恍若镇国神明的玉女宫元朔天皇，其洁白的左手中握着的象牙笏板微微前倾，隐约泛着一层剔透的莹色。
同时，元朔那双比宇助更加深沉些的赤眸也正常张开，不似方才半睡半醒、置身事外的迷蒙姿态。
赤眸色艳夺目，原该流溢出同样鲜亮的眼神。但元朔沉和的目光，则静悄悄地穿过了殿下乌压压的一大片人群，像是泛着微弱星光的明灯，在默默地指引着恒一一行人迈步向前……向他走来！
不过，此时自该是身为皇室姬尊的绿罗打头了。只见少女已然走在前方，万晴与恒一分别跟在她左右后侧，三人一同踏着不急不慢的稳重步伐。
毕竟，堂堂天子脚下，连之前还情绪激昂的万晴都不敢因想入非非而失态。
可抵挡不住心底愈发激烈翻涌的蜜浪，她澄澈的眼神不时涌向那个在她刚进入零无宫的一瞬间，就让她再也无法真的移开眼睛的红发少年。
“儿臣参加父皇。”绿罗行至最前方，姿态端庄优美，双膝跪下行礼。
随后是恒一及万晴，前者是男子，一般行半跪礼；后者是女子，一般行双膝跪礼。这个规定是自玉女宫一脉当政后才大力提倡的，核心即男尊女卑。
“啊，绿罗也来了，都免礼。”元朔甫一开口，是和宇助近乎一样，却更加深沉些的柔和音色，很不符合他传说中暴虐嗜杀的残狠性情。但与他风流倜傥、能说会道的独子相比，他这个父亲就显得有些闷了。
然而，常年围绕着元朔的这种无形、威严的坚固闷壁，则在他看清眼前亭亭玉立的绿罗时，倏地裂开了些许细腻的纹痕。
透过那一缕缕细不可见的纹缝，元朔倒是越发看不清绿罗的相貌了。
在他渐渐温热的赤眸中，看不见任何人，只有绿罗，是绿罗的那身绣着洁白依兰罗的绛红色振袖和服……
元朔的异常表现几乎无人察觉，更不用说在谢恩起身后，就开始在偌大的宫殿内，急切地寻找着某人身影的绿罗了。
但零无宫到底是涡之国最古老的议政大殿，所以绿罗也不敢太过显眼，只能左侧着头望一望，又右侧着头望一望，且幅度也不能太大，以免惹人注意，还失了礼节。
待左右寻觅皆无果后，她又屏住呼吸，快速一扫上方的元朔，可上面更是寥寥几人！
除了元朔外，就只有一左一右服侍他的两个中年姑姑罢了，只是……的确不见时常为元朔宣读政令、年纪偏大的漩涡推故嬷嬷。
对此诧异的感觉，从因觅人无果的苦涩心海上稍纵掠过。很快，苦味急速蔓延，绿罗也没什么心情再去细想那位推故嬷嬷到底去了哪里？
因为比起她，她更在意……在意那个似是“属于”她自己的少年郎……那个让她现在处处都找不见的宇助哥哥啊。
像是苦苦乘风破浪，却终究未见心念彼岸的小小碧舸般，船儿只好继续游荡在茫茫沧海上，凉凉的海水浸得小船湿漉漉的，同时，寒意正慢慢地侵入船身，让小船愈发无力、疲乏、颓唐。
空落落、轻飘飘的感觉也随着这种漫无目的的漂泊而生，像一层透明的帷帐罩在了她的眼前，让她既看不到就在她身旁一扫先前的冷峻、正欣喜地凝望着她的雍珏，以及正前方亦在无声无息地胶视着她自己的养父。
同样地，就像绿罗在着魔地追寻着宇助，雍珏也在温情地追逐着绿罗，万晴……则在痴痴地追逐着雍珏。无奈的是，他们眼里都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却忽略了在追寻着他们自己的人。
但雍珏和万晴终归比绿罗要幸运些，这也是他们二者的一个共同点，至少……他们都能看到自己最渴望的人。即使他们也知道，那人此时看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却依然毫无道理地飞蛾扑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端坐在零无宫最高处的元朔而言，他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底下任何人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眼神的微妙变化。
此刻，他最能看清的是养女绿罗明显惆怅失落的落寞样子，乃至……雍珏在面对绿罗时才愿卸下倨傲，展露笑颜的温柔表情。
身为男人、更身为过来人的元朔霎时明白，雍珏正投向绿罗的眼神……绝对是男人在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女人的眼神！
在不知不觉中，元朔赤色剑眉上覆着的冷霜，一层接一层地加重变厚，让了然的冷度直沁全身上下。
他的双瞳赤白分明，视线从绿罗身上移开的一刹那衔着锋利的锐度，目标明确地移至雍珏的身上。
接着，他的眸光流落了仅存的温度，温热的消散使他的视线凝聚如寒意逼人的冰刃，无声无息地刺向了浑然不知的雍珏……
直到与恒一早已炯炯闪光的灰眸乍然相撞后，元朔才略微睁眼，继而隐秘颔首。
他手中的笏板被他猛地握紧，因大力泛白的手部肤色，还逼出了他如月俊颜上的一层难得一见的微红。
恒一目露喜色，当即站在了最前方。他面向在场来自八大贵族的众人，身后则是稳如泰山的元朔。
当人们都不解他意欲何为时，忽然，恒一灰色的眸子一沉，自怀中掏出了一个卷轴，而后迅速结印，从其中熟练地通灵出了一样东西。
只听“喷”的一声，通灵术的特有声音戛然落下，雾白色的烟帐渐渐消散，展露而出的，是一支通体发黑的利箭。
对着登时惊愕睁目的现场人员，尤其是被陡然拉回现实而一脸茫然的雍珏，恒一难掩快意，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大家请看，这——便是本意刺杀宇助太子，粘着蚀骨草剧毒和燕庄将军鲜血的行刺暗器！”
弓箭，是一种威力大、射程远的远射兵器。弓，由有弹性的弓臂和有韧性的弓弦构成；箭，包括箭头、箭杆和箭羽。箭头为铜或铁制，杆为竹或木质，羽为雕，鹰或鹅的羽毛。
在涡之国，通用的弓是丸木弓①，箭都是统一规制。因而并不容易看出这支已经通体连带着箭羽发黑，还散发着淡淡腥气的利箭有何名堂。
可一想到这支看似平平无奇的箭，竟害得武艺高强的燕庄被迫断臂保命时，很多人都忍不住蹙起眉头，倍感不适，似乎鼻腔中还能嗅到燕庄的血气，脑海中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象出当时的惨烈情景……
对弓箭一向怀有特殊情感的雍珏下意识地凑近，突然，他震惊凝眸，似是从箭身上发现了什么惊人的异常时，早已等候多时的恒一，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了！刚才忘了说一声——”
这时，早已知晓恒一接下来言语的绿罗，也立即恨恨地看向了正要急着解释的雍珏。不过，看他又急又怒的样子，绿罗总觉得他似乎真的不像在装傻。
奈何恒一还是豁然说出了那个足以给与雍珏致命一击的言语：“当时，这支箭……贯穿了整棵杨树！这不正是‘百步穿杨’，是青龙宫雍珏世子才能达到的顶尖水平吗？而且，现场的将士也都能作证！”
一说起百步穿杨的射箭水平，整个涡之国都会率先想到西部的青龙宫雍珏世子，这个年轻有为的王族才俊。
而此次玉女宫宇助太子遇刺，那支涂抹了西部特有蚀骨草的利箭又正好把杨树射穿，这般巧合，实打实地证明了一个活脱脱的“百步穿杨”，一场源自青龙宫对玉女宫蓄谋已久的刺杀阴谋！
雍珏即可脸色煞白，声音颤抖道：“这……这不可能呀！！！虽说我也发现这箭身磨损得很厉害，的确和我平时射穿杨树后的样子有些相似，但我……我根本没有刺杀宇助太子啊！！！”
呵，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生平最引以为傲的百步穿杨美名，居然在有朝一日成了打击他的最佳把柄！如果说，在利箭上涂抹蚀骨草还可以伪造，但百步穿杨的实力则是寻常人无法轻易作假的！
一想到世上竟有人能达到……或是有意模仿他在外看来似是独一无二的射箭本事，并如此处心积虑地精心设计了这个让自己往进钻的可怕圈套，从小远离权谋斗争、生性自由随性的雍珏，只觉得眼前发黑、百口莫辩、悲愤交加！
他的喉咙像被扼住了般嘶哑，他的胸口像被石头堵住般郁然……一个接一个，他生理机能的相继失常阻遏了他的血液循环，让他开始双腿发软，还险些站不稳。
“不——这一定是陷害！！！”患难见真情，在这个看似毫无转机的时刻，现场也唯有痴心的漩涡万晴依旧坚信雍珏的清白。
少女若一只杏黄色的彩燕，终于轻灵地飞旋至她爱慕的雍珏的身旁。
她伸出纤细的手臂，强行扶住比自己要高大不少，目前却面无血色、虚弱颓唐的雍珏，含泪大声道：“雍珏世子不会做这种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紧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慌里慌张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三支被她事先用丝帕包住的手里剑。
米色的丝帕在她急促的动作中，若一片白羽坠落入尘，她墨蓝色的星眸则仍明朗清澈：“你们瞧！这三支暗器一直被我揣在怀里，我不也照常安然无恙吗？”
“这是两种作用不同的毒物，杨树上是西部青龙宫常用的蚀骨草，乃急性；柳树上则是南部朱雀宫的侵心兰，乃慢性。与碾碎即能使用的蚀骨草不同，侵心兰需要依兰罗为药引，再加上朱雀宫一脉的特制秘方才能制成此种毒物。当年朱雀宫一脉灭绝后，这种毒物的制作方法也就此失传了。”
“母……后？！”绿罗第一个失声喊出了正被人搀扶，端立在零无宫正门口的那个方才说话之人。顺着逆光方向，少女暂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音色熟悉却语气陌生的柔冷声音。
她，玉女宫仁华皇后，曾经的朱雀宫仁华姬尊。
【注释】
①丸木弓：日本弓箭，长度在170-260厘米之间，一般长为220厘米。短的供骑马使用，长的供徒步士兵使用。丸木弓的射程大约为300米，这与弓身材料的强弱有很大关系。丸木弓虽为单体弓，射程很近，但在70米以内，威力并不比合成弓差。除在战场上作为武器使用外，丸木弓也常在礼仪场合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