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杀人诛心”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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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提及母亲惠席之死，这是雪姬整整十三年来最不愿承认也不愿回想的痛苦往事，如一道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疤，深扎在她看似皮肉愈合的心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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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是你……杀了……你父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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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惠席临终前的倒数第二句话直接点破雪姬的弑父之举，紧跟着的则是一声：“对不起……雪儿……”就撒手人寰，并没有明确责备雪姬的行为，反而对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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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还是爱他啊……我们曾说过……要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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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雪姬印象最深也最不能接受的母亲要随父亲而死的本质原因！
也正因雪姬在狱中秘密毒杀了她恨之入骨的父亲核威，才间接导致母亲对百筠提前交接巫女使命而亡……
所以，雪姬再如何逃避、再如何缄默，她终难以理直气壮地言明母亲之死和自己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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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堂惠席王妃，痴爱那个不被你认可的父亲核威，又因核威之死……是因为发觉你毒杀自己的父亲，越发悲痛绝望，这才提早对百筠进行巫女使命交接，还不算你杀了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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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意义上揭露这个真相的正是雪姬的公公，玉女宫浴才天皇，还激得当时年仅十岁的雪姬，情急失控下险些拿鞭子袭击他这位堂堂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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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呀，一说起亡故的父母，你就失去冷静呢。这可是你的致命缺点，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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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浴才当时控制住雪姬后对她的衷心评价，非但不怪罪这小小女孩胆大包天，甚至提点她的弱项。
……
“‘杀人诛心’？”时过境迁，当下的雪姬确实不会像儿时般，对他人指出自己是害死母亲的凶手暴躁失常。
已为人妻人母的她很快冷却这青涩无用的恨意，凝为眉宇上化不掉的寒冰：“父皇，纵使我时至今日仍看不起为情所困白白放弃生命的母亲。可我作为女儿，岂会处心积虑地逼死母亲！还为您称赞为一种……哼，‘智慧和狠毒’？”
“不，朕的意思是，此乃你无意中探究出的一种对付敌人的高效办法。”浴才不计较雪姬越发外显的无礼，硬是将已基本干透的丝绢塞到她攥死的拳头中：“……以你母亲的性命为代价。”
他末尾的定论恰如这条逐渐干燥的丝绢，入侵的部分在雪姬悄然沁出一层薄汗的掌心中蹭着，磨出一阵略痒的微妙触感，引得她扭住眉头后只好稍稍松开，黯然接受该种异物的侵袭。
她的默许让浴才放下顾虑，索性抽手后凝眸吐尽：“也就是说，杀死你母亲惠席的不止有作为她继承人的百筠，也有失去你父亲的痛苦，更有你弑父的创痛！这些沉甸甸的枷锁让你母亲最终不堪重负，心死而身亡。即……‘杀人诛心’！”
“‘心死而身亡’……心死……以致身亡？”雪姬揪住浴才所言对“杀人诛心”的一句相对简短的解释，失神地喃喃，嘴里反复默念他对其的定义。
忽然，她从正深深注视自己的浴才那对比她更幽沉的赤眸中，发现他眸色由于拨开前阵子因悲伤织出的云雾后，进而露出云深处发暗的高空天际，层层抽干那重泛红的暖调，残余着干涸的暗血色……
“记住父皇这句话，这是你日后从政生涯中最行之有效的对付政敌的方法。那么，你下一步该怎么做？”浴才见雪姬一副若有所思、似是受教的样子，不禁上扬唇角，褶出一弯模糊的细弧。
“儿臣明白！在此，儿臣愿对般若大神郑重立誓！”相识多年，对雪姬亦父亦师亦友的浴才的心思，已不需她刻意揭穿。
伊人面容肃穆，左手握紧丝绢端严跪地，仰视着目光灼人的浴才，右手举高竖起食指与中指，赤目的神采集为两点闪耀的银光——
“我，雪姬，作为玉女宫一脉现今的太子妃……不久后的皇后！”说起“皇后”，她忍不住濡湿了眼眶，在浴才的微笑点头下坚持扯起嘴角，却还是哽咽了对下一个自己身份的音调：“……乃至……乃至太后！”
她近乎是嘶吼出这声注定她必将失去他的身份进阶！在那个没有他的未来，踩着他驾崩后将被埋葬在承湘山皇陵中的遗体，登上涡之国女性的最高地位。
呵，没有他的未来……
雪姬连想象的勇气都没了，急剧颤抖的誓言掐断在“太后”一词后，一身乌黑色的她整个人也抖起来，衣上的白玫瑰似在暗夜中为某种阴风席卷，瑟瑟发抖得将要从她身上折落。
可浴才狠下心让她尽早直面将来定会失去纹森的苦楚，逼迫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切莫让誓言虎头蛇尾：“然后呢？我们玉女宫一脉的雪姬太后？”
“我……”雪姬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后已无看得见的湿意，唯留听得到的决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拘泥于镜花水月般的男女情爱，而是一心一意守住涡之国的大好江山！维护玉女宫一脉的至尊权威！哪怕……哪怕不择手段也必至死方休！”
终于，在浴才不给她一丝喘息的引导下，宣誓完毕的雪姬撑大眼睛好圈住即将跌落的泪珠，让那种蛰痛眼球的酸涩转而内延至四肢百骸，却不能外露分毫不该有的懦弱表征。
若好不容易教会一个学徒如何独立谋生，大功告成的浴才不易察觉地舒口气后，勾起雪姬还是淌下几滴泪的下颏。
眼前女子泪眼婆娑的凄美样子，是浴才能感受到的她对自己独子爱恨交织的真情流露。
她的泪虽能湿热他的指尖，却润泽不了他别无选择的坚决如故：“既然如此，如何替百筠遮掩此事，朕很期待朕之继承人的聪慧。”
要自己替她遮掩？
因浴才此言剔去腐朽溃烂的仁慈后，雪姬直直地对视着前者，不觉后移下巴却为他早有准备地嵌固。
她压下将要挑起的唇线，闭眼后彻底挤出眼中残余的水汽，继而擦亮为雨后含露的一对色泽幽异的红宝石：“父皇放心，儿臣作为您信赖的继承人，必然……”
许是因“必然”后的意犹未尽松懈警惕，雪姬趁机脱离浴才的钳制，冲他嫣然一笑，优美的唇形翘为一弧月牙，两边尖端细长如钩：“……如您所愿，做到杀人诛心。”
仿佛肚里泡得发胀的千言万语为理智勒住停顿后，只残留着不痛不痒的痕迹，遗漏出一句更符合浴才先前本意的“杀人诛心”，令他既有些意外雪姬过于简短的回答，亦找不出追问的突破口。
看着总有些诡异的雪姬，浴才打心底不安，可话到嘴处又只能断裂成毫无意义的疑惑：“你是想出什么比纹森的馊主意更好的法子？”
雪姬明艳巧笑，向浴才沉沉叩首，同声音一并低沉到幽谷中：“恕儿臣无能。”
“哼，朕可看不出你真的黔驴技穷。”浴才冷笑着背过身，未示意她起来：“不过你要记好，百筠的个人死活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身上肩负的巫女传承使命。不管你想怎么对付她，都不可触及底线。”
这话无疑给雪姬心中已有大概框架的思路，添上释放人类恶意的第一笔，一怔后敛起笑意，恭敬如旧：“父皇请放心。”
“把握好度，别太过火。”有了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媳一声平静无澜的“放心”，浴才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完全丢给她，捎带作为一场她与他人斗智斗勇更是斗狠的人生历练。
“陛下请放心。”这是雪姬第二次沉声向浴才承诺。变了的是她对他不再是亲属而是臣下的称呼，不变的是那两个字正腔圆的“放心”。如一颗小小的钉子，紧固住浴才最末的犹豫。
……
“百筠，离开涡之国吧。”
当雪姬再次深夜潜入皇居宣耀殿的地下天牢时，她朝一看到自己就紧张得缩到墙角的百筠轻轻一笑：“别怕，我有法子救你和……”
她有意将目光漂游到百筠正拼命捂住的腹部，唇畔的笑影微不可见地颤了颤：“看来青龙宫藤陇亲王，已告诉你已怀有关悦骨血的事实了。”
百筠悚然一惊，含恨剜了眼笑容暧昧的雪姬，蹙眉冷冷道：“你想耍什么花样？”
言语间，她为雪姬不时窥向自己小腹的幽异眼神苦苦折磨，忍无可忍地咬牙道：“休想伤害我们的孩子！”
“放心，我是专程来救你们母女的。”雪姬优雅地扶着云鬓，将开头的“放心”咬得重重的，直击百筠警觉竖起的耳边：“你想啊，凭你的巫女身份，就算父皇和我再痛恨你的行为，又能把你怎样？”
“我就知道你们念及我为巫女才不敢轻易动手，但……但你们害死关悦的恶行让我无法原谅！”提到逝去的情郎，百筠慢慢抽噎起来。
她忍着眼泪，艰难地维持在雪姬面前所剩无几的尊严：“藤陇亲王告诉我，浴才天皇为维护我所谓的‘清誉’，居然诱导关悦主动死去！为了……巫女相传秘术及禁术的使命，你们就用心险恶，逼他赴死！！！”
“哈？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藤陇是这么和你说的？为何我听得稀里糊涂？”雪姬诧异地眨眼，连扶着发髻的玉手都暂时顿住。
她低眉思索，又瞄了眼百筠泪汪汪的墨眸，忽而恍然大悟地颔首，神叨叨地自说自话：“嘛，你要认为他为你而死也可以……”
“你想……表达什么……”雪姬不似说谎的前后表现，让百筠第一时间惊觉她像故意隐瞒了什么和关悦有关的事情，猛地冲到牢房边，狠狠地攥紧笼柱：“关悦不是被你们逼死的吗？！”
雪姬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明显不适百筠这般炽热的逼问：“我说百筠，你怎么……怎么也犯了和夕颜同样的错误？”
她面露不忍，瞥了眼百筠目不转睛的墨眸，深吸口气，移开视线缓缓道：“鉴于宇智波斑对夕颜的伤害，父皇一直怀疑他追求你的用心，便故意考验他。即……只要他写下与你的断绝书便饶他一命，一旦他真照做，父皇才会杀他。”
“这……不可能！”见雪姬说得确有其事，百筠刚想反驳，却看后者慢吞吞地掏出一封书信。
那苍白的纸张恍若地狱幽灵在晃荡，一点一点吸干百筠眸中为数不多的光：“这是他写的，笔迹你该能识得真假。所以……百筠！你被他骗了！该及早醒悟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