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行人走在北海街上,他一定会注意到左侧河道对岸的沥青路,那条沥青路就安静地卧着,就像水边的阿狄丽娜,偶尔一阵清风拂过,水面上的涟漪轻微地荡漾着,似乎不忍心去打破它宁静祥和的倒影,一切就像沉浸在时光以及回忆的最深处,永远都不曾变化过。
依旧寂寥的北海街已不再是满街青石砖,而是换上了灰白的水泥路,却总感觉少了一些昔日的温馨,并且平凡了许多,念旧的人或许就是如此。
女友樱美笑呵呵地说:“不知为何,总感觉这里好像是梦境才有的地方,它安静祥和得让人很舒服。你今天不带我来,我还真没想到海曲岛会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菏泽淡淡地笑了笑,牵着女友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他放眼望向熟悉的彼岸,十年如同白驹过隙,眼前的景色却安然如故。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樱美甜甜地接着说,她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男友,不禁联想起海曲岛的与世无争,这个岛上主要发展渔业和旅游业,最近几年国家政策开放才兴起一些服务业和信息产业的入驻,要过来海曲岛一般都是轮渡或者自驾、乘坐专属公交车111路通过一道历史悠久的跨海大桥,而跨海大桥另一端则是迅速发展的城市:东州区,当然,海曲岛也自成一个海曲区。十年前在海曲岛上的人都会到东州区去找工作,现在情况好了一些了,毕竟人们的生活观念在潜移默化,海曲岛民风淳朴且生活节奏散漫自由,是大多数人向往的居家之地,现在岛上富裕丰饶,樱美打算从东州区搬过来海曲岛,她知道菏泽十年前就住在这里,这个搬过来的想法更加强烈。
“聿子之前的家就在对面!”菏泽别过头认真看了一眼女友樱美,她的模样像极了十年前的聿子,只不过眼眸里少了聿子那种腼腆安静,那种在青涩时光里才能找到的感觉。
“新书里面的女孩?”樱美说完便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她似乎在庆幸菏泽的松口,但也难免有些嫉妒。
“对。”菏泽坦白道。眼前的女友再过不久就要成为自己未来的妻子了,可是自己因为最近发布的新书《海梦》里面谈及一个让自己怀念的女生以及一段过往,让樱美格外介意,现在的这一趟重游也算是对自己那段一直释怀不了的往事做一个终结吧。
“其实我也不想逼你放下,只是没有这样,我会很没有安全感。”樱美抱歉道。
“这段路走完,我就放下,然后我们就结婚。”
“好。”樱美把男友的手攒得更紧,她扬起脸露出幸福的表情,菏泽突然觉得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远比自己深爱的人重要得多。
樱美其实内心深处更想问的是一个叫艾池的女生,毕竟她是菏泽的前女友,可是此时此景过于宁静,眼前的男友更是安静如轻风,自己只能知趣地选择不问,她偷偷瞥视男友淡然的脸,却看到一双深邃灰暗的眼眸,雾蒙蒙的,像阴天里的山顶。
菏泽重新打量眼前的一切,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散步到这里了,关于这里,它实在有太多的回忆可追溯了,但是此时的菏泽只能凭借一声声轻叹来缓解自己不断涌上心头的往事,而这一声声轻叹就好像可以将自己那段短暂而难忘的青春回忆给诠释出来。尽管自己已经开始把一些这里面的片段给遗忘,但是很多美好回忆还是可以如数家珍一般地记得。
可是啊,尽管美好的回忆很多,菏泽却被眼前这个结果给彻底击垮,他悲怆地苦笑着:
我憧憬的那段友谊啊,最终还是失去了联系;我珍惜的那段感情啊,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爱我;一切像傍晚里的最后光束,瞬息隐藏消失在天际,把我独自留在凝重的暮色下。在她们眼里,我自始至终都是她们思念的那个人的影子。
如果时光可以允许人生某段经历倒流,那我或许就会回到这个故事的源头将其扼杀,不让这个故事在我身上重演,毕竟这个故事太过于庞大,占据了我整个青春,让我只拥有一个独自回味的漫长故事。
但最可笑的是,每当我孤独、毫无念想的时候,我又会期盼着每夜的梦境将我带回去,回去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流涡里,尽管它是让我失望的深渊,可是我又迷恋坠下的瞬间,只因它承载了我太多的憧憬和美好,那里面的人总是那般青涩、熟悉,没有一点变化,像极了青春,像极了理想。
……
菏泽望着不远处的桥头,聿子曾经在那里对自己说出告别的话:“是梦终将会苏醒,是船终究会靠岸,既然都上了岸,就不要再去沉沦在那个迷幻的海梦中,不是吗?”
他又想起那张夹在《基督山伯爵》里的书签,书签上有着聿子用漂亮字体书写的那段话:
我渐渐脱离自己的肉体,
我的灵魂在麻木,
我的体温在退散,
海浪轻轻摇着我的睡床,
我失去所有肢体的感受,
不痛不痒,
无动于衷,
在这海梦里,
身坏命终已经不足为惧。
脑海里的回忆都被掏空,
犹如被挤压成碎渣,
我曾经执着的、留恋的,
此刻也不过一缕缕泡沫,
它在漂浮、涨破。
我尽情地挣脱,
但是却很欣喜自己在堕落,
黑暗张牙舞爪的吞噬,
正是我的向往。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
只知道自己在虚空中享受,
在幻境中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