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洵送走了祝大人,从前院客厅回到后院自己的书房。
顾淮放下手上的书,这是他等得陈洵无聊时候,从书架子上翻到的《三辅黄图》。
“侯爷,”顾淮从椅子上站起来。
陈洵一边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边笑笑说道:“坐吧,今日不巧,叫了你过来,竟然还让你等了我这些个时候。”
“无妨,侯爷的书房里藏的书都是精品,能有机会在侯爷的书房里看看书,我是求之不得的。”
陈洵顿了一顿,这话,实实是恭维之语了,顾淮素有才名,博览群书,才华出众,尤其是这两年年风光无限,年纪轻轻就任了吏部侍郎,更兼之容貌俊逸,很得皇上和朝中大臣的眼缘。
不过也是,他能够在太子身边这么些年屹立不倒,还能够越来越受重用,当然不能够只是一个平平之辈。
顾淮侍陈洵坐了,方重新再坐回椅子上。
进良提了竹纹紫壶进来,给两人的青花盖碗里添上了茶水,而后在桌子上放下竹节纹紫砂壶,又悄无声的退下,合上门,侍立在书房门口。
陈洵本来是想要与顾淮直接说事情的,现在反倒是不着急了,升起了和他闲谈之心。
陈洵喝了一口茶,说道:“你祖母近来身体可好?”
顾家人口简单,如今只有顾老夫人和顾淮在,再有也就都是些远亲了。
“祖母身体还好。”顾淮中规中矩的回道。
他祖母呵,可是精神得很呐,尤其近来不厌其烦的催促他成婚,如果不是他压制住了,只怕是早就要杀到候府来了,与陈家商议他与陈绮罗的婚期了。
“刚刚祝大人来,还与我说起了你。”陈洵看着顾淮。
顾淮面色不改,神情自若的问道:“不知道祝大人和侯爷说我什么?”
“他着实把你夸奖了一番,说道你极是能干,还说今年的秋闱,圣上有意派你做主考官监考。”
现在是七月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闱选举了,当今皇上还没有下旨由何人做主考官。
“皇上还没有明旨,传言就做不得数,顾淮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陈洵没有说话,沉思片刻,说道:“倘若圣上确实是定了你做主考官,我这里倒是要向你求个人情了。”
“不敢当侯爷一个'求'字,侯爷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吩咐我就是,我倘若能够为侯爷分得一点儿忧,实感荣幸之至。”
陈洵看着顾淮,知道祝大人所言不虚,今年秋闱主考官看来多半就是顾淮了。
不过,圣旨还没有下来,顾淮自然是不敢在自己面前托大,就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这件事情,顾淮敢不敢帮自己了。
陈洵笑了笑,盯着顾淮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我有一个远亲,叫做骆青远,如今来京城赴考,前些日子受了点儿伤,到秋闱的时候恐进不了场,今年他若下不了场,又要等上三年了,你想想法子,怎么样也让他下场考一回。”
骆青远不管怎么说,也是救了他的女儿,只要他不来骚扰陈绮罗,他不介意帮助他青云直上。
顾淮目光微闪,说道:“入了考场,好人也要去了半条命,受着伤还要下场,怕是身体更受不住吧,就是坚持下来了,也未必能取得成绩,侯爷盼人成才的心也太急切了些。”
陈洵悠悠的说道:“先帝时候,有位凤大人,据说就是被人搀进考场的,中了的,之后殿试,先帝点了探花的。”
顾淮面上沉静,说道:“那位凤大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才子,就是身子骨弱了些,在先帝朝为官不到十年,就因为宿疾新病,不治而亡,先帝很是痛惜,从那时候起,先帝虽然没有下旨,却十分的感慨说再不要让身弱之人入场了,倘若因此能多些修养,延长些生命,岂不是让亲人少些伤痛。”
“你的意思是他只能等三年后了?”陈洵看着顾淮。
“三年以后他能不能够再下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年的秋闱,他是无缘了。”
“如此说来,你是不能相帮的了。”陈洵沉声问道。
“侯爷恕罪,顾淮惭愧,实在是爱莫能助。”顾淮目光磊落。
陈洵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说道:“和你没有关系,本来就是我强人所难了。”
“侯爷也是一番好心,这是他自己无缘,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陈洵并不纠结,他想谢人,也不是一定要帮骆青远青云直上,他再谢骆青远别的就是了。
既然骆青远救了自己的女儿,他就不能不谢他,当然,这一切都是基于骆青远不再觊觎女儿的前提之下,只要骆青远没了痴心妄想,他不介意大家来一场皆大欢喜。
陈洵结束了他自己提起的这个话题,府里的人,他已经吩咐下去,对陈绮罗坠落秋千的事情封嘴,尤其是不能让顾淮知道。
大齐国民风开放,男女之大防的界限并没有多么严苛,骆青远是为了救女儿,才抱住了女儿,这委实不值得就起了流言蜚语,可终归是好说不好听。
他确信顾淮是不知道阿罗的事情的,不然,他只要一提到骆青远三个字的时候,顾淮应该脸色会变上一变,他方才仔细确认过了,顾淮神色自如,没有丝毫的波动。
“我今日找你过来,其实是为了另外的一件事情。”陈洵蹙起了眉头。
“侯爷还有什么事情为难?”顾淮问道。
陈洵默了一默,直觉顾淮把重音落在了“还”字上,心里陡然升起一丝的不舒服,“南宁郡主是你的舅母。”
“是,”顾淮回道。
“她有一个儿子,叫做孙达春,前些日子,领了个媒人上我的门上来,说是要求娶阿罗为妻。”
顾淮的脸当场就黑了。
陈洵喝了茶,润了润嗓子,说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过阿罗既然已经和你订有婚约了,我就一口回绝了,其实就是阿罗没有和你订亲,我也是要拒绝他的,说句不客气的话,你那个表弟,委实是没有一点顺应人的地方。”
自己一个人就领了媒人上女方家里,大刺刺的给自己说亲,是根本就没有把忠勇侯府放在眼睛里,这孙达春是什么规矩也不懂,还要一副唯我独尊的嘴脸,分明是依仗一个好家世,仗势来欺人来了。
陈洵若不是看他的爹平西王和自己还有几分交情的面子上,当时就要把他打出忠勇侯府去的。
顾淮默然,孙达春自从一出生,舅父和舅母就一味地溺爱,如今大了,每日里和一群不学无术的贵公子哥在京城里斗鸡走狗,东游西逛游手好闲的,还自诩风流,其实纨绔无比已经不堪得不成样子了,如今竟然敢带了媒人来求娶陈绮罗,呵,好大的狗胆!
顾淮直视忠勇侯陈洵,说道:“侯爷放心,此事我回去一定处置舍表弟,定教侯爷满意为止。”
陈洵语气淡漠,说道:“你随便吧,我可以卖平西王和南宁郡主一次两次的面子,但是不可能永远卖他们面子,你告诉你舅父和舅母知道,他但凡再如此狂悖无礼,我就亲自发落了他,管教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顾淮笑了笑,说道:“侯爷日后直接出手教训他就是,只是我舅父舅母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请侯爷手下留情,留着他的一条性命,如此说来,侯爷今日让我来府里,就是为了此事了?”
“不是,”陈洵看着顾淮,说道,“你舅妈三日前让人送来了一张请贴,说是她园子里的几亩荷花开了,她邀请阿罗去参加她举办的赏荷会。”
陈洵笑了笑,说道:“在这之前,阿罗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位郡主舅母,现在她这般作为,总不是为了你这甥儿,提前见一见甥儿媳妇吧。”
顾淮不说话了,英俊无双的脸彻底黑了下去,当年他父兄在疆场战死,他的舅舅可是毫发无损的回了京城,还把他父兄的功劳窃为己有。
倘若不是副将军于彤为他父兄与平西王力争,他的舅父就得逞了,也就是那个时候起,他和平西王府也只是维系表面上的和气,私下里已经不再往来。
不用陈洵说,顾淮也知道他舅母南平郡主举办这赏荷会是为了谁,自然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孙达春了。
话到辄止,一直到顾淮离开,陈洵再没有开口。
进良跟在顾淮的身后,送顾淮出忠勇侯府,走着走着,进良发现顾淮的气场变了,之前在陈洵面前的的谦谨没有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有些吓人,明明是大夏天,跟在顾淮的身边,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好像是飘了雪花的冬天。
送了顾淮出了候府的大门,进良打了一个颤,竖起的汗毛总算是慢慢的服帖了下来。
坐进马车的顾淮一手支姬,眉头轻皱,第一次认真考虑是否应该听从祖母的话,把陈绮罗纳进自己的羽翼之下,她诚然是太不让人省心了,尽招惹了左一朵、右一朵的烂桃花。
车夫打了一声响鞭,马车慢慢的行驶起来了,顾淮轻轻叹息,要娶陈绮罗,陈洵这一关可是不好过,陈绮罗早已经及笄了,陈洵却还要再留女儿在家几年,是以他的婚事才耽搁了下来,算了,还是先掐桃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