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张了张嘴,从此每次看到那个男子抱着白猫来诊所,总是躲起来。
她怕自己同情的眼神刺痛那个仍旧戴着钻戒的男人。
她走后的第二年,顾渊开始给他开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慕衍不愿意看心理医生,顾渊只能转述,老同学盯着男子的病历,叹息一声:
“他不愿意走出来,再怎么治疗,也是徒劳啊。”
叶楹的家人也曾劝过他放下,可是慕衍对自己太狠了,狠到家里连一张她的照片也不挂,还是要近乎严苛地要求自己,保持着她还在时的生活起居习惯。
慕衍憎恶和死亡有关的一切。
到了忌日,却仍旧会去看她。
楚助最怕的就是忌日这天。每年夫人的忌日,临城都要下雨。
楚助默默地把所有的工作往后排,然后安排好顾医生去别墅的时间。
先生每次不把自己折腾得去了半条命,是不会从夫人面前回来的。
他总觉得先生是有意为之,某次在修车时翻到一本佛经,手都抖了一下。
都说人的灵魂会在死去的那天重回人间,夫人看到先生病得那么重,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偷偷地看他一眼?
先生从前感冒,她都要叮嘱他很多。
准备着礼物的楚助,眼眶又泛红了,忙把礼物装进纸袋里,擦了擦眼泪。
怀孕的妻子担心地询问他怎么了,楚助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地伸手抱住她。
第三年了。
慕衍起了早。
把他学的几道新式糕点做了一遍,打包好,抱着一束花去了墓地。
叶家的人总是挑下午的时候,这样慕衍就能一个人和她待一会儿,说说话。
黑色的雨伞是楚助特地放在车上的,下车的人却只拿了礼物。
她最讨厌黑色了。
今天的雨很小,台阶上生了小小的青苔。
没注意的人突然摔了一跤,起来的时候手都磕破了,怀里的礼物,甜点和花都好好的。
站起来的人来不及处理伤口,咳了几声,捧着花朝墓地快步走去。
他以往都是这个时候到的,她要是看不见他,生了气又走了怎么办?
真正靠近她的墓了,脚步又缓下来。
慕衍不敢去看墓碑上的遗照,只是蹲下来,摆好她最喜欢的花,还有甜点。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有些酸,你可以尝尝。”
每次前一夜他都睡不着,因此来看她的时候总是病怏怏的,声音沙哑:
“你要是喜欢,下次还给你带。”
他咳了几声:“感冒了。”
他等了一会儿:“吃了药,也打了针,顾渊说我快好了。”
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抖,还是抚上了她的照片:“不用担心我。”
……
接近傍晚,大雨滂沱,楚助和顾渊在别墅里等了半天,还是等不到他回来,着急地正准备出去找,浑身湿透了的人刚好回来了。
护着一束花,脸色苍白地扶着门框进来,把花插进了花瓶里。
她死了之后,他几乎把所有的花瓶都打碎了,只剩下她最喜欢的这个。
只有每年去看她的时候才会放上花。
车上好好地放着所有人准备给她的礼物和甜点。
叶骁从跟着的车上下来,三个人都着急地去扶淋了一天雨的人,慕衍自己抓着桌子边缘,倒了下去。
一病又是很多天。
叶楹的父母也是看着慕衍长大的,把他当成亲儿子来看待,已经痛失爱女,又眼见慕衍一天天病弱,急得泪花都在眼里打转,愣是拉着叶骁上了寺庙。
叶骁不信这个,却拗不过心神不宁的父母,只得在古色古香的寺庙里转了一圈。
没成想碰上一个疯疯癫癫的小和尚,嘴里嘟囔着什么“死而复生”的胡话,他心里一咯噔,拉着那个小和尚盘问,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只得安慰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指不定是听错了,就把这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慕衍身体好了一些,叶楹父母说起他们去寺庙的事,叶骁忙止住他们的话头。
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说出来了也只能让慕衍失望。
何必呢。
他脑袋背后的梦神气得使劲儿戳他的脑袋:“你这个笨蛋!”
第二天慕衍竟然没有按时上班。
楚助生怕他出了事,赶到别墅才发现男子站在客厅中央,对着空气伸出了手。
“楹楹……”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楚助心里都猛地颤了一下,忙上前拉住他,哽咽道:“先生。”
她走后一直拼命地压制自己情绪的人红着眼眶看他:“我梦到她了,楚钰,我梦到她了……”
楚助还没来得及说话,男子却有些绝望地捶脑袋:“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一定生气了……”
难受到弯下腰的慕衍掉下眼泪来:“她一定生气了……”
这天晚上慕衍早早地就吃了安眠药躺下,却没有梦到他想见的人,叶骁看着他的眼神,不忍心地背过身去,梦神哭着捶他:
“都怪你!都怪你!呜呜呜……”
明明叶姐姐这个时候已经见到了她夫君的,明明他的病马上就会好了的!
呜呜呜!都怪你!
叶家父母听说了这个事,红着眼睛又去了趟寺庙,叶骁想起那个小和尚,心里微动,也跟着去了趟。
果然又在寺庙里碰到了上次那个小和尚,但还是和上次一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又拉着小和尚去找寺庙的其他和尚,什么都问不出来,父母问他怎么了,他张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父母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慕衍,可是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根本就是荒诞离奇的笑话,慕衍向来冷静克制,说了他也不会信的……
仍不敢说出来刺痛慕衍的人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结果晚上慕衍又被强行从梦里抽离,醒来的时候疼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直掉眼泪:
“楹楹,不要走……”
可是和上次一样,无论怎么捶自己的脑袋,都再也记不清梦里他魂牵梦萦的人和他说了些什么。
顾渊不得已给他打了针镇定剂,几个人在苍白瘦削的人床前默默无语地站着。
楚钰突然哑声道:
“这是先生第二次梦见夫人了。”
叶骁心里一个咯噔:“上次是哪一天梦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