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准备回本家,这几天陆续有雇佣兵撤离,崇岩岛上巨大的轰鸣声让叶楹胸口发闷。
她突然有点自嘲。
像她这样娇气又懦弱的普通人,想要学会一个贵族所会的一切,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连之前阿……慕衍给她的那本兵书,她都只是看了个一知半解。
她这样,怎么可能找得到哥哥?
狠狠咬住了下唇的人手指掐进了掌心,眼神又落在床边那本兵书上。
她没有家族,也没有同伴,要想找到哥哥,只能借助贵族的力量,可是她什么也不会,除了如今的慕衍欠她一个条件,不会有任何别的贵族,会愿意帮助一个对他们毫无用处的人。
她必须要强大起来,因为她只有她自己。
崇岩岛只是慕家无数领地中很小的一部分,却是贵族首领的私人财产,因此岛上的贵族不多,大多是慕衍的心腹,在这天的日暮时分,都登上了停靠已久的巨轮“天时”。
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红日西沉的叶楹想起了兵书里的那句“天时地利人和”,正有些怔愣地想,这艘巨轮,是不是曾经经历过某场,决定了现在多分天下的格局的战争时,楚诃已经走了过来,微微垂首:
“叶小姐。”
叶楹微顿,习惯性地将手指甲嵌入掌心,然后跟上去。
窄腰长腿的人坐在餐厅中央的环形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本书,外套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动作矜贵而优雅。
楚诃退了下去。
看上去又恢复了绅士风度的人语气淡然:“坐。”
叶楹忽略心底的酸涩。
她知道他不是慕衍了。
他不是。
叶楹在他对面坐下来,餐厅的光线很好,柔和的海风徐徐地吹拂着,叶楹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居然有一位穿着燕尾服的男士在弹钢琴,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想精灵一样,不知疲倦地跳动。
……阿衍的钢琴,也弹得很好。
女子的双眸突然刺痛,狼狈地收回了视线,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过去。
慕衍看向她,黑曜石般的瞳孔深邃又迷人,如果里面不是足以威慑整个慕家,乃至整个贵族阶层的淡漠和冷然的话。
他的音色依旧华丽,在隐约传来的钢琴声中显得更加迷人:“我可以教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叶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手指却先一步掐住了掌心,扼制了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诘问。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询问:“什么条件?”
慕衍微顿,拿起了身旁之前给她看过的小匣子。
叶楹僵住,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她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因为阿衍曾经无奈地打开给她看过。
里面……是一对定制的戒指。
他……是什么意思?!
眼前淡然从容的人并不言语,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因为过去对他有一丝一毫幻想的人手指收紧,声音在海风中变得有些模糊破碎:
“挡箭牌吗?”
他……
他已经……
叶楹突然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眼眶发红的人迅速清醒过来,咬紧了牙关。
该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到底还在幻想些什么!他已经不是阿衍了!
慕衍微顿。
他确实想过让这个危险因素成为慕家明面上的靶子,可是一旦那些人真的抓住了她,那她的性命将会成为他们制约他,甚至是慕家的致命弱点。
所以,他不能把她暴露在敌人那里,相反,还要教会她自保。
呵。
眸中还是忍不住划过自嘲和冷讽的人眼神微暗。
毫无理由的心悸,明明是毫无逻辑的牵绊,却偏偏逼迫他选择了最奈何不得她的方式。
好得很。
叶楹听不到他的回答,又沙哑着声音问:“那是什么。”
他有什么无法拒绝的理由,要让一个普通人,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
他毕竟是个权势惊人的贵族,不是吗。
慕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你需要一个能被慕家承认的身份。”
能够跟在他身边,学习如何自保,却又不被慕家其他贵族,和下属猜忌的身份。
她不能就这样在其他人眼皮子底下,从一个毫无价值的普通人,一跃,成为慕家其他贵族都比不上的存在。
除非她有足够说服一个贵族家族的身份。
叶楹咬唇:“可是,我认为这并不能说服他们。”
慕衍的眼神很淡:“我能。”
叶楹被这语气里的理所当然给震了一下,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指。
是,他只需要向其他人亮出他的态度,其他人自然会认下他这个妻子的身份,像尊重他们的首领一样尊重她。
因为他有那个底气。
她,也想要这样的力量,足够让她保护哥哥,保护……保护所有她想保护的人的力量。
她突然开口,喉咙有些艰涩:“理由呢?你这样做的理由?”
他曾经想要杀了她。他也,确实,欠她一个条件,可是那个条件,足够让他付出这样的代价吗?他就不担心,自己是不是其他人派来的,或者,养虎为患?
但很快她又自己否定了这些假设,她太弱了,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好像永远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人看向她,深潭似的双眸晦暗不明:“你会知道的。”
等到他不再被制约的那一天,他会,亲手除去这个弱点。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幕中巨大而模糊的轮廓,移动速度慢了下来,而船上的人依旧井然有序地处理着手边的一切。
她也戴上了那枚,她曾经那么期待在两年前,由他给她戴上的戒指。
与此同时,与此相隔万里的大陆上,一枚戒指的消息也开始迅速传播开来,不知道震惊了多少暗处的势力。
海上的夜空有着惊人的美丽,也给航行的人带来无穷的恐惧,在浓雾中和海面连在一起的天际线,辽远,无边无际。
冷玉般的手指捏着棋子的人,冷淡漠然的双眸淡淡地扫了一眼远处仿佛不会有尽头的边际,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玉质表面。
群狼环伺,暗流涌动,有人日渐骄矜,有人心怀鬼胎,有人隔岸观火,有人暗度陈仓。
——冰洋的海面,实在已经平静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