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们果然被召集到了书房。
慕衍坐在书桌前,窄腰宽肩的人有些漫不经心地叩着书桌,沉闷的“咚咚”声在空旷的书房内显得分外清晰。
楚诃停在门外:“先生,夫人到了。”
还以为他根本不打算让她见见他的人的叶楹咬唇。
她还是想错了。
这个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慕衍,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居然一点也参不透了。
穿着淡雅清新的白裙,柔顺的长发搭在胸前的人,皎洁的双眸微顿,然后佯装平静地走了进去。
书房里的光线有些暗,温暖又苍凉的月光洒在窗前,黑暗中的几人面容都有些模糊,叶楹只能依稀辨认出男女。
就在她借着昏暗的光线,观察立在书房内的几人时,房间内的几人却无一例外,目不斜视,没有对她有一点窥探的心思。
上首的男人语气很淡:“风。”
身材修长,五官深刻,深邃的双眸冷静理智的男人上前,一身严谨的服装一丝不苟,语气温和:“夫人好。”
“霜。”
前几天还受了刑的人笑了一下,一张过分精致的脸有些晃人:“夫人好。”
“雨。”
戴着金色圆框眼镜的温柔男子眉眼含笑,声音令人如沐春风:“夫人好。”
“雪。”
这回是个身材妖娆,面容却有些清冷的女子,腰间别着各式小刀,手腕上缠着一圈圈的白色绷带,手上的老茧比旁边其他几个男人的都要厚,声如其人的冰冷:“夫人好。”
“云。”
上午接她的那个小女孩脸上有道血痕,却还是笑眯眯地打招呼,活泼可爱得紧:“夫人好!”
“花。”
长相勾人,一双魅惑的狐狸眼似挑非挑的女子手上缠着鞭子,雪白的脖颈上,一道入骨的伤口分外醒目,眉目含情的人声音婉转:“夫人好。”
“月。”
出列的人也是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身姿气度,倒像是古代的奸臣似的,深沉难辨,华丽的声音轻轻“啧”一声,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夫人好。”
……
最后是楚诃,严谨的人微微颔首,好像一点儿落差和别的情绪也没有:“夫人。”
叶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只是身形有些僵硬地听完他们问好,然后下意识地去看已经起身的人。
慕衍轻扣桌面,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好了,在一楼等我。”
于是一行人朝她微微颔首,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巨大的,幽寂的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她和慕衍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僵硬的人忍不住出声:“什么意思?”
不是说,有那枚戒指就够了吗?为什么要让那些人一个个告诉她他们的名字,让她记住那几个人?
她这个夫人的身份,不是假的吗?
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袖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银线晃了叶楹一下,让她下意识地闭眼,往后退了一步,书房里响起沉闷拖沓的撞击声。
优雅淡然的男声有些漫不经心,叶楹却根本不敢,也不愿意去深想其中到底是什么情绪:
“你该学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该问的别问。”
背对着她的人似乎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在了他面前高大的书架上,目光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做好你自己的事。”
叶楹咬唇,想反驳,却及时阻止了自己想要追问下去的欲望,手指已经慢慢收紧的人一言不发。
慕衍停顿了一会儿,昏暗中又听到自己有些急促,不规律的呼吸声的人心里一紧,试着调整自己的心绪,就听见他继续:
“看完了吗?”
是那本兵书。
到今天……刚好七天。
叶楹再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却没有之前几次颤抖得那么厉害了:“看完了。”
双腿修长,身材比例完美的人已经走到了一个光线更亮的地方,叶楹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侧颜,除了那双幽深难辨的眼睛,一切,几乎都和之前的慕衍一模一样,连站立的姿势,都一样——
“你在看什么?”
不含情绪的声音打断了叶楹有些控制不住的思绪,收回视线的人声音更沙哑了些:“没,没看什么。”
她只是太想他了,才会把眼前的人错认作慕衍。
他不是。
慕衍扫了她一眼,凉薄的眼神里分明不具有任何压迫性,叶楹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喉咙被紧紧扼制住。
足足过了好几秒,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压迫感才消失了,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的人忍不住紧紧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又像之前颤抖着后退。
收回视线的人看向自己手中文字有些晦涩难懂的古书,深潭似的深邃双眸里隐着冷意:
“说。”
叶楹咬牙:“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慕衍“嗯”了一声,叶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那人就已经用线条精致,不似真人的冷玉般的手,把书递给了她:
“三天。”
叶楹接过,出去的时候,从幽暗的书房内传来的声音在她听来有些模糊不清:
“记住你说过的话。”
叶楹想起楚诃之前提醒她的话,紧绷着的声音仍然有些沙:“我会的。”
她不会,再放任自己沉湎在过去了。
他已经不是慕衍了,她也,不会再是那个满眼星辰,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叶楹了。
慕衍醒来的时候罕见地平静和理智,想着刚刚呈上来的结果的楚诃不知怎地,看见这样的先生,心里忍不住微微酸涩:
“先生……”
慕衍接受了不会再记起梦境里的她的那个事实,整个人有些沉默,好像变回了遇到叶楹之前,那个冷静得有些超出常人理解的慕衍:“嗯。”
他的声音也不像之前那么嘶哑了,因为脑海中刻骨铭心的身影,在渐渐淡去,所以情绪也显得淡漠了许多的人开口:
“查得怎么样了。”
楚诃垂眸,睫毛轻颤,声音却很平稳,有些愧疚的样子:“一无所获。”
慕衍缓缓阖眸:
“继续。”
楚诃忍不住捏紧了手指,却还是垂首道:“是。”
对不起。
先生。
我真的,不能再看您这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