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白鹿河的水平缓地流着,野狼谷里静悄悄的。
武由龙骑在黑野马上,闻着夜风中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心里百感交集。野狼谷是武由龙出生和最初成长的地方,承载着武由龙太多美好的记忆。
武由龙身后跟着千百将士,却不是为打仗而来。武由龙不会伤害野狼谷的居民,他只需要把叔父武由蟒赶走。
行军队伍中,有一队车队,每辆车都由一头健壮的大牛牵引。
小桑和武由风坐在一辆牛车上,身子随着牛车的颠簸而微微摇晃着。小桑看着野狼谷上的天,听着白鹿河的潺潺水声,闻着风里新鲜的味道,微微笑着。在这美丽的地方过安宁的生活是多好的一件事。这一刻,小桑已经在梦里梦见过好多次了。武由风躺在妈妈的怀里,安静地睡着。
将士们悄然无声地围了村子。
骆鼠带着几十名将士陪护着武由龙、小桑和武由风。他们进了村子,朝武由龙的家走着,惊起了一阵阵狗叫声。
骆鼠和将士们守在大门外,武由龙和小桑带着武由风走进家里。马尾巴从窝里钻出来,吠叫起来,声音沙哑而苍老。
“是我。”武由龙走向马尾巴。马尾巴认出了武由龙,它竟还记得武由龙,已经七年之久了。武由龙抱住马尾巴,一阵心酸。马尾巴已经老了,身体有些臃肿,也不那么灵活了。马尾巴头趴在久别重逢的主人怀里,又发出那种表示高兴的鼻哨声,只是不像从前那么响亮清脆了,粗粗的夹着一丝沙哑,像是在哭泣。
武由龙叫醒了母亲,心嗵嗵跳着站在门口,等着母亲开门。鹿卿夫人掌了灯,屋子里亮了起来。另一间屋子里也透出灯光。
“应该是妹妹。”武由龙看着那间屋子,回头对小桑说。
鹿卿夫人打开门之前,另一间屋子的门已经开了。
武由龙转身看着那屋子门口,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出现在门口的人不是妹妹,是一个男人。武由龙心里一沉,随即认出那人是赤山虹,赤山长老的儿子,自己儿时最好的朋友。武由龙安下心来。接着,小莺出现在赤山虹的背后。
“小莺!”武由龙喊道,声音有些颤抖。
“哥哥?!”小莺推开赤山虹走出来。
“小龙?!”赤山虹也惊道。
“是我。”武由龙答应。
“哥哥!”小莺跑过去抱住武由龙,眼含泪水地凑近武由龙的脸,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武由龙。
鹿卿夫人打开了门,褶皱的脸上已满是泪水。她已听到屋外的说话声。
“妈妈。是哥哥!是哥哥!”小莺哭着说。
武由龙转身看着母亲,已然说不出话来,抱住母亲哭起来。
七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确实如此。赤山虹的母亲已去世,小莺嫁给了赤山虹,他们的儿子已经两岁。
武由龙坐在母亲身边,抱着小莺和赤山虹的儿子,赤山龙。赤山龙,这名字也是由武由龙的名字而来,就像姜白虎的儿子姜白龙一样。一家人都没想到还能和武由龙重逢,更没想到武由龙还带了妻儿回来。小桑坐在鹿卿夫人另一边,武由风依偎在母亲怀里。鹿卿夫人抓着小桑的手不肯放开,又不时去摸摸武由风的小脸,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天早上武由蟒睡眼朦胧坦胸地走出屋子的时候,武由龙站在院落里看着武由蟒。武由龙的身边,站着赤山虹、骆鼠和士兵们。武由蟒有些疑惑,看着眼前的一切,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着武由龙。
武由蟒摇着头呵呵笑着,往前走了一步,手扶在门前的栏杆上。
“你还活着。”武由蟒看着武由龙说。
“还活着。”武由龙回答。
武由蟒心里竟感到和武由龙之间有一种默契,难以言表的感觉。武由龙同样也有那种感觉。
“你老了,叔父。”武由龙说。
武由蟒又呵呵笑了一声。
“你长大成人了,小龙。”武由蟒说。
临时囚室里,只有武由龙和武由蟒。
“我已经把真相告诉族人们了。”武由龙说。
“你要杀了我吗?”武由蟒问。
“不,我不会杀你。但有人想杀你。”武由龙说。
“你是说赤山虹吗?是我杀了赤山石,他知道了吗?”武由蟒问。
“我告诉他了。”武由龙说。
“他想让我怎么死?”武由蟒问。
“我让人拦住他了。”武由龙说。
“为什么?”武由蟒问。
“不知道。”武由龙摇摇头说。
“让他杀了我吧,我可不想一辈子被关着。”武由蟒说。
“我还记得你教我骑马射箭的情景。”武由龙说。
武由蟒望着透过屋子缝隙射进来的一道光,微微笑着。
“那个时候多好啊!”武由蟒轻轻说道。
外面一片嘈杂声。是赤山虹。士兵拦住了他。
“要怎么处置我?”武由蟒问。
武由龙没有回答,朝屋外走去。
武由龙说服了赤山虹。赤山虹跟武由龙离开了。
夜晚,虫鸣声遍布山野。
两名士兵押着反绑着双手的武由蟒走在白鹿河边,后面,一名士兵牵着一匹马,武由龙走在最前面。
月朗星稀。白鹿河里,蛙鸣阵阵。微风徐徐吹着,柔软地拂过人的面颊,舒服至极。
武由龙趟着河边的高草,快步往前走着。
“这么好的夜,走那么快干嘛?”武由蟒冲前面的武由龙喊。
武由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两名士兵也停下来,抓着武由蟒的胳膊。
“松开他吧。”武由龙对士兵说。
一名士兵解开了武由蟒反绑的双手。
“当真要放我走?”武由蟒活动着手腕,说。
武由龙从后面那名士兵手里接过马来。
“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要再回来。”
武由龙说完便快步向村子走去,三名士兵跟在武由龙身后一块离开。
武由蟒看了一会儿武由龙离去的背影,翻身上了马,向野狼谷外奔去。
“你也许会后悔的,小子。”武由蟒在马上说道,声音淹没在马蹄声中。
赤山虹跪在父亲的遗骨前嚎啕大哭着。武由龙和随从们站在赤山虹的身后。赤山长老的遗骨已被侵蚀的斑斑驳驳。
武由龙望了一眼峡谷通向的远方,想起了姜白虎。穿过峡谷,再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一个白天就能到姜白虎的部落。
武由龙和赤山虹运回了赤山长老的遗骨,安葬在氏族墓地,武由龙父亲陵墓旁。
“如果武由蟒还回来,你还会放过他吗?”赤山虹问武由龙。
“如果他回来,我就把他交给你。”武由龙说。“他还会回来吗?”武由龙接着说。
后来,武由龙到白鹿河里找自己遗失的那两把刀,父亲送给赤山长老的那把和姜白虎送给自己的那把。但武由龙只找到赤山长老的刀,把它交给了赤山虹。姜白虎送给自己的刀始终没有找到。
打铁做刀箭的鹿脚老人已经老得不能动了,把活儿都交给了徒弟小疤头。武由龙打猎用的弓的弦有些松了,懒得自己弄,又闲来无事,便拿着弓去找小疤头。武由龙走进屋的时候,小疤头正在拉着风箱给打铁的炉子生火,见武由龙进来,赶忙站了起来。
“族长!”小疤头笑着叫道。现在的小疤头也是一个身高力壮的少年了,只是头上的伤疤还是那么显眼。
“帮我把弓弦紧紧吧。”武由龙笑着把弓箭递给小疤头。小疤头接过弓箭。
“你师父呢?”武由龙问小疤头。
“睡觉呢。”小疤头指着里面的一间屋子说。
“醒了,醒了。”里屋里传来鹿角老人的声音。鹿脚老人从里屋里慢慢走出来,拄着一根木杖。武由龙上前去扶鹿脚老人。两人走出屋外,坐在门口,闲聊起来。聊到武由蟒的时候,鹿脚老人不住叹着气。
“你不该放他走啊,小族长。”鹿脚老人说。
“我又能怎么做呢?”武由龙低头叹息,有些愁苦。
“你心太好啊,小族长。”鹿脚老人说。
小疤头修好了弓箭给武由龙送出来,武由龙接在手里,对小疤头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武由龙想着鹿脚老人的话,真的不该放了武由蟒吗?
慢慢地,人们开始忘记武由蟒。武由龙带到野狼谷的人马也融入到原住民中,成了实实在在的野狼谷居民。原来的村子扩大了一倍。
武由龙一家和族人们过着安静祥和的生活。武由龙没有想过他们的生活再会有什么变化。唯一让武由龙牵挂的是姜白虎。武由龙时常说要去找姜白虎,而人愿总不是那么容易得到满足。他身为族长,事务缠身。
武由风八岁、赤山龙四岁那年的春天,武由龙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夜晚野狼谷响起号角声时,武由龙还睡的正香。
“怎么回事?”武由龙听到号角声,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神情恍惚地道。但武由龙随即反应过来,那号角声是紧急警报,外敌入侵的时候才会响起。
号角声再度响起。武由龙听着号角的调子,心里一阵发凉。他们已被入侵,并且已失去了反击的余地。外面,马尾巴和着村子里响起的混乱的狗叫声也吠叫起来。
“怎么了?”黑暗中,小桑睡意朦胧地问。
武由龙不愿相信发生的事,真的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但武由龙知道没有如此真实的梦,他强撑起意识,想到自己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