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去！”赤山石大声说道，转头就走。
武由蟒没理会他。
“赤山长老！我跟你去！”武由龙喊道，跑到马厩牵了乌青马去追赤山石。
武由蟒怕有闪失，回头给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两个随从会意，跟上武由龙。
武由蟒检查到马的后背的时候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武由蟒蹲下，很快找到了伤口，在马背上，脊骨下靠近地面的一边。天色还暗，武由蟒隐约看到伤口是一个破洞，猜测是箭伤，肉腐烂后，箭在马奔跑的时候掉了下去。虽然是夏天，但伤口腐烂到如此程度，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武由蟒猛然心头一震，对银灰马暗生敬意，它是豁出了命跑回来报信的，竟然坚持了这么久。
“哥哥！”武由蟒心头一紧，默默自语道。
武由蟒站起来，走到鹿卿夫人跟前。
“让人把马葬了，我带人出谷。”武由蟒说，语气异常冷静，他一直都是这样。
鹿卿夫人含着泪冲武由蟒点点头。
武由蟒转过身，面对各族长老们。
“各族出十名军士，跟我出谷！”武由蟒以命令的口吻说。
长老们纷纷答应着，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野狼谷的男人猎则为民，战则为军，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
武由蟒带着一百多名武装起来的军士往野狼谷外进发。赤山石、武由龙和赤山虹加入到队伍中。赤山虹是赤山石的儿子，和武由龙同岁。
武由蟒策马走到赤山石身边。
“你想干什么？让两个孩子跟我们去拼命吗？”武由蟒冲赤山石喊道。
赤山石不知如何回答，没说话，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我们自己要去的。”武由龙说。
“你们两个快回去！”武由蟒说，语气强硬。
“叔父！我要一起去救父亲！”武由龙说，语气坚决。
“回去照顾你母亲，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武由蟒说。
“不！”武由龙喊道，耍起小孩子脾气。
“如果打起仗来，谁也顾不了你们！”武由蟒说。
“我要去救父亲！”武由龙依旧不肯妥协。
武由蟒叫过两名士兵。
“把他们送回去。”武由蟒对两名士兵说。
“我不要他们送！”武由龙喊道，堵着气拨转马头往回奔去。赤山虹有些不知所措，害怕地看了一眼武由蟒，又看了一眼父亲，拨马跟上武由龙。
银灰马被葬在谷坡上，氏族墓地的旁边。
武由蟒走后的第二天，武由龙带上干肉和马奶骑着乌青马偷偷出了野狼谷。武由龙坐在乌青马上，望着面前茫茫无边的草原，没有方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傍晚的时候，武由龙偷偷回到家里。
一天，武由龙和小莺坐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盘旋的苍鹰。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小莺问。
“不知道。”武由龙摇摇头说。
“他们为什么杀死爸爸的马？”小莺问。
“因为那些人是坏人，我听赤山长老说那些人很阴险。”武由龙说。
“那些坏人为什么不让爸爸回来？”小莺又问。
“嗯……”武由龙思索着，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摇了摇头。
鹿卿夫人总来到河边望着谷口的方向，期盼着武由蟒他们早日救丈夫回来。有时，鹿卿夫人会遇到同样来河边等丈夫回来的年轻女人，或者等儿子的老妇人。
武由蟒一路上心里都忐忑不安，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第六天太阳当头的时候，在前面探路的一名士兵疯了似的打着马回来，停在武由蟒跟前，脸色煞白，惶恐地拿马鞭指着前面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说话！”赤山石呵斥道。
可是那名士兵还是说不出话来。
赤山石策马向前，一脚把那名士兵踹下马去，扬鞭打马朝士兵指的方向奔去。
武由蟒赶到的时候，闻到一股强烈的腐臭味。赤山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赤山石面前，是一具尸体。武由蟒下了马，撑着步子走到赤山石身旁。武由蟒本以为自己经受得住，但当他看到哥哥的尸体的时候，脑袋嗡的一声，浑身软了下去，跪倒在地上。武由蟒知道自己并没有想到最坏的结果。
武由铭躺在地上，胸口满了箭。武由蟒一眼就认出，那是金甲人的箭。看样子，能够想象的出，那些箭是在武由铭倒地之后，敌人来到他跟前，狂笑着朝他射的。显然，敌人不单单是要杀死武由铭，还拿他取乐。武由铭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蛆虫从他的眼窝和嘴里爬出来，只有他黑黑的胡子还保持着活着的模样。
武由蟒默默看着哥哥的尸体，突然仰天长吼一声，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太阳下，军士们哭成一片。
悲伤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武由蟒留下两名士兵守着哥哥的尸体，自己和赤山石带着其他人直奔金甲人的森林。途中，他们遇到了跟随武由铭同来的几名随从和他们的马的尸体。赤山石看到自己派给族长的那名随从四肢摊开仰面躺在草地上，脸已经腐烂不堪，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上着金甲人的箭。
第二天清晨，不是偷袭，武由蟒和赤山石带着兵士们穿进森林，直闯入金甲人的营地，刀箭并用，乱杀一气。金甲人毫无防备，来不及武装，四散逃窜。杀到太阳照散了雾气，金甲人的营地里已经没有了男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只剩下女人和孩子的哭号声。
冷静下来后，武由蟒觉得不对，金甲人难道这么不堪一击吗？武由蟒询问一个还算清醒的女人，才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归附金甲人的小部落，金甲人的营地还在森林的深处。他们杀错了人。
武由蟒和赤山石望着那些女人和孩子，悔恨不已。他们掩埋了部落里的尸体，把剩下的干肉和酸马奶留给那些女人和孩子，起身踏上返程。武由蟒和赤山石已商议好，先处理好哥哥的后事，再找金甲人报仇。
“我们会找你报仇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对正要离开的武由蟒喊道。一个女人冲出来抱住小男孩惊恐地看着武由蟒，把小男孩拉了回去。
武由蟒坐在马上，愣愣看着小男孩，没有说话，随即拨马向前走去。
军士们用树干和树枝编成四个担架，轮番抬着族长和三个随从的尸体。一路上，大家靠打猎充饥。回到野狼谷的时候，军士们已疲乏不堪。
整个野狼谷陷入悲痛之中。
鹿卿夫人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所有的泪水也都哭干了。小莺陪在母亲的身边，跟着母亲哭，为母亲的哭而哭，她觉得整个世界突然间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武由龙看到父亲的尸体的时候，吓坏了，他认不出父亲的模样，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变成那种样子。
四十三支箭，从武由铭身上一共取下四十三支箭。
赤山石对武由龙说，要记住那些箭，阴险的金甲人的箭。武由龙记住了那些箭，也记住了“金甲人”这个名字，是他们杀了父亲，让父亲变成那副模样。
族人用白鹿河最清的水为武由铭洗净身体，用最柔软的羚羊皮把他包裹起来，安葬在氏族陵墓的最高处。
武由铭安葬那天的晚上，武由龙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没有死，骑着他的银灰马在山坡上奔跑，还回过头笑着向自己招手，自己骑着乌青马去追他，可是，突然闯出一群浑身长满黑色长毛的人向父亲和他的银灰马扑去，黑毛人的手里都握着箭，箭上，沾满了蛆虫。武由龙从梦中惊醒，眼泪流下来，他知道父亲已经没了。武由龙平静下来后，对金甲人，心里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充满在肺腑之间。后来，武由龙知道了用来描述那种感觉的一个词语——“仇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