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司庭川并未做出抗拒的表现,赵老师心里半带疑惑地松了口气。
赵老师兼任这个班级的英语教师。随着上课铃响起,发音纯正的英式口音和中文交替回响在这个不大的教室里,某一瞬间让有些出神的祁宁有些恍惚。
从坐下一直到现在,司庭川似乎对于身旁多了一个人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他依旧微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半开着的窗口处透过来一丝凉爽的微风,把一直遮着眼睛的碎发吹了开来。
祁宁虽然面上乖巧地听着课,但余光一直在描绘着身旁少年的轮廓。
高挺的鼻梁在斜过来的阳光下有些透光,密长的睫毛随着翻书声会轻轻颤动,他的薄唇紧抿着,整个人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淡漠。
如果不是听到了那声“嗯”,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询问是一厢情愿。
.......
若论他们之间联系,其实唯一的接触也只不过是在十年前她申请退学的那天。
那时祁宁刚从父亲的口中得知置地要被收购以及他们需要搬家的消息,但其实这个已经无法更改的事实在安城的投资圈里早已不是秘密。
知情人士们纷纷唏嘘感叹一代地产界的龙头轰然倒下,得到消息的员工们考虑辞职和跳槽,商业圈里新一轮的布局随着置地的落败开始变换。
而这个过程中始终站在旋风口的祁家人之后的去路,没有人会真正在意。
随着置地被收购的消息出现在报纸上,校园里也出现了她们家破产的八卦。
同学们也许并没有多大的恶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各式各样的目光打量自己。
祁宁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令人窒息的难堪。
无声无息,却像苦瓜一样从口中蔓延到心底。
那整个一天,她都挺直着自己的背。
像是刻意在告诉别人:不管家庭变故如何,我还是那个骄傲的祁宁。
然而在所有人放学离开教室时,她再也忍不住卸下伪装着的面具,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人生前十六年都在蜜罐里泡大的矜贵少女,在那一刻从来没有感觉过这般无力。
那天,坐在教室另一边的司庭川罕见地就这么坐在原地陪着趴在桌子上默默流泪的少女。
抽噎声时不时在这个安静的教室里响起,可怜的少女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了的小猫。
就在祁宁以为教室里没有人的时候,一个微哑的少年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别、别哭了。”
低着头的祁宁并不能辨认不出这是谁的声音,但身边的气息一直没有离开。
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回复他,站在旁边的男生就不会离开。
在那一刻,祁宁这一天中经历的窘迫和难堪到达了极点,她蓦的抬头。
湿漉漉的眼睛里却是一张意想不到的脸,祁宁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惊愕。
在祁宁的记忆里,这个跟自己初中同学过一年的少年在学校里是一个十分特立独行的存在。
她刚转来初三这个班级的时候就发现,这个精致得不像话的少年似乎安静得不太正常。
除了在教室里静静地看书,他从来不在意周围的人和事,整个人淡漠得似乎自己不存在一样。
班上的同学在多次碰壁后也只当他是个怪胎,慢慢地大家几乎都不愿意凑过去了。
后来祁宁才从爸爸的口中知道这个秘密,司庭川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十分抗拒和外界人的接触。
所以尽管对这个少年有几分好奇,她也只是在少有人注意到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试着维护他的安全感,或是像正常的同学相处一样跟他打招呼问好。
司庭川从来没有回应过这个声音,也从来没有对这个几乎跟他说了一年早安的女生表现出任何异于平常的反应。
也许有一天他会重新恢复正常应有的反应,但不论如何,眼前这个场景从来不在祁宁的预料范围内。
司庭川白皙的皮肤上泛起明显的红色,就连眼底都有了几分血丝。
显然这样的行为让他十分不适。
一只骨节分明、瘦长白皙的手伸了向祁宁
“别哭。”他一字一字地说着。
两个简短的字似乎用了他很大的力气,但他还是固执地重复这两个字。
在祁宁面前的是一条灰白色的格纹手帕。
“别哭”
尽管记忆似乎有些长,但祁宁永远记得当时的场景。
九月的晚霞透过窗子大片大片地洒进来照在他身上,白色的墙壁上他斜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霞光氤氲下,少年的存在似乎不太真实。
她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司庭川的眼睛。
深邃、沉默、专注,还有几丝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复杂。
祁宁面前伸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固执得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她的目光垂下来落在那只紧捏着帕子的手上,一时语塞。
良久,少女哭得有些凄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真切的笑容。
“谢谢”
她第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完整的叫出这个名字
“司庭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