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在十一年前吧,那个时候,我还是刚十五岁,还是个初中生。”
“稍等一下,十一年前你才十五岁,岂不是说,你今年才二十六?”沐子阳一脸狐疑地看着囚徒。
“我看上去不像嘛?”囚徒有些无语。
“你看着像快四十的中年人。”
“我只是没时间修饰好嘛,”囚徒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好好打理一下,我还是很年轻的。”
“是嘛?我信了。”沐子阳随口说着,脸上却是一副“我不信”的神情。然后她突然把脸凑近囚徒,甜甜地一笑,“叔叔,我今年二十一哦。”
“你还想不要听?”囚徒面无表情的对着她说道。
“好,你讲你讲。”沐子阳示意他继续。
“那是一个暑假。我借着假期去我外婆家避暑,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我无法想象的事情。”
“等一下,你外婆家是在哪里?”沐子阳打断他,把桌上的笔记本打开,握着笔问他。
“阿尔法洲西南西南行省的洞林市的龙桥村的乡下。”
“阿尔法……”沐子阳边听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刚写了两个字,她蓦地想起什么,停下了笔。“你先等会儿再说。”
囚徒闻言不在说话,好奇地看着沐子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外。不一会儿,一脸苦兮兮的邢道难就跟着笑嘻嘻的沐子阳走了进来。
两个人坐回囚徒的对面的椅子上,沐子阳把笔记本和笔丢给邢道难,“好好记,一个字也不许落下,”接着沐子阳又转头对囚徒说,“好了,你接着说吧。”
囚徒有些同情地看了看邢道难一眼,继续讲下去了。
“那年暑假,我一个人回到外婆家去避暑。然后那天傍晚我跟我的朋友一起在我外婆家附近的生活小区玩耍。”
“什么生活小区?”沐子阳问。
“我外婆家虽然是住在离市中心较远的农村。但是在那附近有一个黑水富集矿的地方。因此那里有一个工人们的生活小区,小区人很多,不仅有着完善的基础设施,甚至还有一座学校供附近工人们的孩子学习。”
黑水是近百年来发现并加以利用的新能源,燃烧效率高,给人们带来了新的动力。得益于黑水的高效运用,整个世界都得以快递发展起来,短短百年科技飞速发展,因此黑水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战略物资,从事相关产业的企业都很有钱。
“因为我小时候寄宿在外婆家,在那里的小学度过了我的六年。因此,我在那里有很多同学和朋友。那次回去,我也玩得很愉快。”囚徒接着说下去。
“那天晚上,我和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在他家的小卖部里玩。他家里是开小卖部的,所以他在我们小学很受欢迎。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他吃的很胖。他是我小学最要好的朋友,当年我离开我外婆家的时候,他哭得可伤心了。”囚徒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语气轻快,轻松愉悦。
“那他现在过得如何呢?”沐子阳见他这么开心,问道。
“他死了。”囚徒闻言,回过神来,幽幽地说。
“哦。抱歉。”沐子阳不好意思地鼓起了嘴,小声道。
囚徒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回忆,继续说着:“那天我和他一起在小卖部里斗卡。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就是那种画着各种怪物的卡片,上面有写攻击力和防御力,那时候在我们中间,可受欢迎了。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在一起比谁的卡攻击力更强,谁的卡最厉害。”
囚徒显然也没有想要得到什么答案,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时我朋友的父亲还在一旁给我们当裁判,看我们谁说的更有道理。他和他儿子一样也是个心宽体胖的男人,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但是你要是觉得他老实好欺负的话,那你就错了。他作为我们小卖部的拥有者,他总是有着小商人的狡诈,要不是我是他儿子的好朋友,不知道要被骗多少零花钱。”
“他的小卖部处在基地小区的门口位置,正对着基地外的停车场,那是小区人们出入的必经地点,视野开阔,因此当那群人出现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见了。”
“什么人?”邢道难抬起头,停下笔,问道。
囚徒指着视频里最后静止的那张脸说道,“疯子,和他一样的疯子。”
“他们是从附近的山上下来的。从停车场走进我们的小区,每个人都神经兮兮地,衣衫褴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而且手里都拿着带血的家伙。当小区的保卫上前盘查的时候,他们突然就发难,一拥而上把护卫砍翻在地。”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那群疯子接着开始疯狂大笑,四散狂奔,扑向人群,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有多少人?你们就没有想过制服他们嘛?”沐子阳说道。
“他们有刀而且看上去就像是疯子一样。”囚徒说道,“我们只是普通人,没有多少人有勇气去和亡命徒对抗,更不提他们刚刚当街斩杀了一个护卫。”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搏命的时候总会有人试一试吧。”邢道难头也不抬,手也不停地说。
“邢警官说的对,如果对方是正常人的话,或许我们能吧,”囚徒伤感的说,“当时确实有些大人想要阻止他们。可是当他们鼓起勇气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对手根本不是人,那群疯子不仅身手矫健,而且力气很大。最重要的是他们无惧痛苦,我亲眼看到一个壮汉夺过一把刀劈在一个疯子身上。疯子继续疯狂的大笑,不闪不躲,无视自己的伤口和壮汉对砍。壮汉很快就倒下了,但是疯子就和没事人一样带着满身伤口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你说这样的对手,我们能怎么办?”囚徒无奈道,“所以我们只能逃。我永远记得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耳边充盈的尖叫和哭泣,还有那刺耳的尖笑和着金属切割肉体的声音。”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囚徒耸耸肩,“我并没有逃。”
“但是我朋友的父亲看见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脸色惨白的将我们两个推进了后面的房间,叮嘱我们不要出来,然后将门反锁起来。他去讲小卖部的卷帘门锁起来。”
“他成功了?”沐子阳问。
“没有,我通过小门的猫眼亲眼看见他还没关上卷帘门就被一群人按翻在地,疯狂地劈砍,血流了一地,将挣扎见打翻的货架上的货物染成红色。”
“当时我们两个人见到这一切,惊恐万分,我们连尖叫都发不出来。特别是,当我们注意到那群人正在向这间屋子走来时,我内心的恐惧难以言喻。”
“那间屋子是他父亲居住的地方兼职厨房,所以除了床、衣柜和电视以外还有一些厨房用具。当时我就看见了一把菜刀。”
“我哆哆嗦嗦地把菜刀拿在手上,心里想着打不了和他们拼命。当时我在我朋友的后面,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我拿起了菜刀。”
“但是随着他们越来越近,我心中的勇气渐渐流失。当他们破门而入的瞬间,我心中的恐惧到达了顶端,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举起菜刀,一刀从后面切了我朋友的左手。”
“等等,切下了你朋友的左手?”沐子阳打断他,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
“是的,一刀切下我朋友的左手。”囚徒嘴角牵起一个苦涩地笑容,“当时,他们就和你们现在一样困惑。”
“好吧,你继续说。”沐子阳忍住惊讶,示意他继续。
邢道难内心也什么讶异,不过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记下全部的内容。只是他压下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没有表露出来:一个十五岁的普通人能用菜刀切下一个人的手嘛?
“当时我看见我的朋友用仅剩的手捂住他的创口,痛苦地在地上哀嚎的时候。我全身颤抖,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世界一片寂静,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当我注意到那群疯子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处于多么恐怖的境地,意识带着恐惧和愧疚一起涌来将我淹没。”
“但是很奇怪,那群疯子没有动手杀我,而是很奇怪的注视着我。直到这个人进来,”囚徒指着视频里的人说。
“那时候他还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但是他已经是这群人的领袖了。他走进屋子,看了片刻,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接着他走到我的身后,握住我拿刀的手。当时我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接着一股大力袭来,他带着我的手,狠狠地向我地上翻滚的朋友身上砍去。”
“血溅上了我的脸,我听见他痛苦的哀嚎,我不知所措。但是那个家伙却放开了我的手,拍手狂笑,他周围的人也一起大笑起来。接着,他看着我,扬起手,狠狠地砍下去。”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煞白,动也不敢动。这个时候那群疯子不笑了,冷冷地看着我。所以...“
“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你最好的朋友“,沐子阳冷冷地打断他。
“是的,他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囚徒看着她的眼睛说。
“你真恶心。”
“我想你是对的,”囚徒继续说,“当他的血逐渐变冷的时候,我的内心里的愧疚、自责和痛苦都莫名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嗜血的欲望和暴戾的冲动。那个人开始狂笑,那群疯子也开始手舞足蹈,狂笑起来,他们围成一个圈,将我包围起来。欢呼着,雀跃着,嘴里狂热地呢喃着不知所云的呓语,在他们的声音里,我也渐渐失去了意识,脑海中一片混沌。”
“我有一个问题,你失去了意识?那你是怎么对我们讲出这个故事呢?”邢道难静静地看着囚徒。
囚徒笑了笑,“接下来,你就知道了。”
“之后我的脑海中一片混沌,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我和那群疯子混在了一起,在晚上吃过东西之后,我们就一起上了山。”
“我的家乡叫做洞市,顾名思义,就是因为我的家乡附近有很多山。这些山体有很多溶洞,数之不尽,错综复杂。当我们上山之后,我便发现我们在搜寻什么东西,有时候甚至也会进洞里面去。”
“当我的搜寻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的队伍马上就要靠近我外婆住的地方的时候,我的内心突然感到一丝挣扎和痛苦,但是它很快就被无尽的欲望和混乱所淹没。”囚徒说,“现在想来,可能就是这片刻,拯救了我吧。”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山洞,在首领的示下,我独自进去寻找那个我不知道要找什么的东西。”
“那是一座小山,我走了进去。小径很长,在眼光找不的地方,曲折的岩壁上长着发光的苔藓,所以也不是很黑,反而有些幽蓝的微光。接着我我走进了一个洞窟,在我的前方有着光亮,那是出口。因为我对里面一览无余,所以我便想着前方出口走去。”
“我走了很久很久,光亮就在前面,却一直吃不到出口。突然我听到我的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笑声,“桀桀桀”的笑声逐渐从微弱变得震耳欲聋,最后好似洪钟大吕一般在我耳边回响。这很奇怪,因为当时我耳边响彻地都是一些淫靡怪异的呓语,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于是我转过头,我突然发现我的身后居然是一座万仞峭壁,陡峭地崖壁直插云霄,可是上方不是天空而是一片漆黑看不真切。一只万丈猿猴在盘坐在前,笑声正从它嘴里穿出。”
“猿猴?”沐子阳惊讶道,“还有万丈高?”
“是的,一只猿猴,一只万丈高的猿猴。”囚徒一板一眼地说,“当然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万丈高,我只知道它就那样盘坐着,伸出手仿佛就能够到天际一般。它面如红宝石,毛色金黄,尾巴从身后无限延展到黑暗之中,看不到尽头,腰间披着金甲,华美尊贵。”
“说来奇怪,它那般高大,我本可能看清它的模样,可是我的脑海里就是深刻的记得它的样子。”
“当我看清它的时候,我原本混沌的脑海突然清醒起来,好似一片云海遇日而开,一切都清晰起来。我之前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和它一起回来的还有无尽的痛苦与懊悔。我崩溃地大哭起来,而耳边的笑声却越来越小。”
“突然,那只猿猴动了起来,它站起身来,一个跨步便从我头上掠过,向着出口蹦去。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是什么意思?”沐子阳又问。
“不是视角错觉而看见它越来越小,而是它真的变小了。”囚徒不可思议地说,“这个时候我清醒了。我发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里面比外面大。这座山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一个洞窟。接着,我便发现之前的万仞峭壁不见了,而变成了一个很小的岩壁,之前天空的看不清黑暗也能看清了,那是洞顶的石头。当我惊愕地转身,才发现出口离我不过十步之遥。”
“我急忙走出去,我发现我出现在一个半山腰。在我视线所及之处,山脚下一片霓虹。在黑夜里,我看到一个身影在快速地移动向着城市跃去,呼啸地山风里有着“桀桀”的怪声。因此,我便逃向了山脚的城镇。但是我不敢回家,也没人相信我,我便开始流浪。不过幸好,这群人也失去了消息。”
听完了囚徒的讲述,沐子阳一脸沉思,冷不丁地她突然问到,“这件事和你脸上的伤痕有关嘛?”
囚徒还沉浸在记忆里,陡然听到一问脱口而出,“没有。”
他回过神来,哑然失笑,“你很狡猾。”
“谢谢。”沐子阳得意地一笑。
沐子阳出去打电话,只留下囚徒和邢道难,整个房间异常的安静,只有“索索”的书写之声。
“你相信我嘛?”
“我信,”邢道难头也不抬的说,“虽然有点离奇,不过我本人也有过很多奇怪的经历。因此有人比我更奇怪,我也不觉得地有什么?”
“邢警官,也不是普通人。”
“我是食尸鬼。”邢道难停下笔,看着囚徒说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什么也不说的。我不喜欢讲故事。”
囚徒原本闪烁的眼神突然黯淡,“那可真是遗憾。”
这个时候,沐子阳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囚徒,说:“我打过电话求证了,确实有那么一个地方。不过那个基地曾经因为发生大规模矿难,地质结构不稳,所以周围的人都搬走了。因此现在虽然有人居住,但都是新人,根本不了解情况,无法查实。”
“这是我从上面弄到的情报,不过呢,我个人还是比较相信你的说法的,”沐子阳说。接着她示意邢道难解开囚徒的手铐。
囚徒放松着手腕,就听到沐子阳对他说道,“刚刚我请示了上级,上面已经批准了。囚徒,所以还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