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祐踱步到大殿正中的灵枢之前。
无数前世熟悉的面孔一一出现在寒祐眼前。
灵前第一位依然年富力强的南家家主,南天霸,其人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坐定时浑如虎相,霸道之意透体而出。
在南天霸后面,一字并排跪着的是南天霸的诸多弟妹,再之后才是南家各位夫人及各个少爷小姐。
见到寒祐过来,几道不解的目光直接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王爷是有什么事么?”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天霸开口问道。
陆无双从寒祐三岁起便担任亲随一职,至今已有十余年了,对寒祐一直称呼为殿下,一时之间难以改口,但是现在的寒祐已被封为平寿王,其余人却是称呼寒祐为王爷了。
“本王适才便觉灵堂有异,此时进前来看才确认此事!灵堂已形成煞势,此地便为势眼。”寒祐指着因晕厥而出去的大夫人刚刚所在之地所轻轻的说道。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势,也称做“位”,乃是一种能量概念。是在特殊的场力之下会诞生。如寒祐之前从南天霸身上感受到的霸道之意便是一种势。
势,无相无形,道教尤擅观势,用势。寒朝以乾坤道宗为国教,道教昌盛,乾坤道宗弟子遍布寒朝各州,只是青州却是个例外,这一切却是因南家造成的,话说南家祖上本是一土匪恶霸,受一位高僧点化,从而悟出无相冥王经,适逢乱世,佛道争雄,由南家老祖一手所建的南家更是与道家势不两立,时过境迁,南家现在与道家虽不成水火之势,但也对道家殊无好感。南家作为青州的庞然大物,道家在此地发展势微也就情有可原了。
势虽神秘,但对之有了解的也并非只有一宗一家。儒家修行,养一口浩然之气,对势也是颇为敏感。寒祐便是大寒当朝太傅学生中的佼佼者,从小便入稷下学宫习经纬术,小小年纪便修出浩然之气,虽只有丝丝缕缕,微不可见,但已算是天资聪颖了,否则也不会被当朝太傅看重,就更没有机会逃出这一劫了。
所谓浩然之气,乃是不屈之气,阳刚之气,更是人间正气。谓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口气,不存于体,不存于魄,乃是自修出便存于天地之间,伴随自己一身,寒祐前世历尽苦难,虽艰难辛苦,却也养的一口恢弘的浩然之气。寒祐复生虽回到前世,这一口浩然之气却也未曾消散,虽不如当世大儒,却也足以让诸邪辟易。
此地煞势虽成,却极其微小,汇集的煞气只会悄悄灌注到势眼之处,只有在势眼久待才会对人产生影响,神州尚武,此点煞气对练武之人则是无甚威胁,遇上修炼有特殊功法之人更是大有臂助,但南家大夫人体弱多病,更无武艺傍身,加上情绪波动较大,煞气入体,轻则劳精伤神,重则一命呜呼。前世,南家大夫人便是不久就病重而亡,在其病中回家省亲时才被其父发现,其父乃是青州刺史,当世大儒,如有会观气之术的人,一眼望去其所居之地浩然正气如银河倒灌,由天际泼洒而下,滚滚银光中夹杂缕缕赤红之色,赤红之气乃是寒朝国运加持,乃至于周遭三里更无邪祟出没。只是当时发现已经为时已晚,大夫人已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寒祐前世便听闻此事,此时才会对大夫人颇为关注,正因如此也才会发现此地的异常。
但他这话一说出口,不亚于在这灵堂之中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似是为了增强说服力,一股浩然之气便形成于无形之中,丝丝缕缕缠绕于寒祐身旁,寒祐复生虽一身浩然之气未失,但全展现出来也未免太惊世骇俗,而且现在展示出的已经足够了。
寒祐虽未出全力,但他此时的表现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周遭立马传来了众人的窃窃私语之声。
南天霸重重的看了寒祐一眼,随即道:“月酌,去看看你母亲。”
“是。”南天霸身后一人应声而出,正是南家长子,南月酌,只见此人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膀似猿形。双手晶莹洁白,骨骼惊奇,哪怕不通武功的人也能看出其的手上功夫了得。
南月酌应了一声便退出了灵堂,只是除了寒祐之外,谁也没注意到其眼角闪过的那一丝寒芒。
按理说南家大夫人理论上是南府的女主人。
但是,那也只是理论上而已。
事实上,几乎全青州都知道,南家大夫人并不讨南天霸的欢心,且膝下并无子女,她的大夫人位子之所以稳固,靠的是故去的南府老太君,如今,老太太已经撒手人寰,她的大夫人之位立刻就开始摇摇欲坠。
南月酌是南府长子,但却不是嫡子,并非大夫人所生,而是二夫人之子,但大夫人身为正室,南月酌叫其为母亲也是理所当然了。
寒祐更是知道,前世的自己便是在此人的诱导下才做出一系列的傻事,才开罪南家的,只是在他王位被废时才得知此人早已与四皇兄寒彻沆瀣一气了。
倒是与大夫人亲近的人向寒祐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人人皆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老太太在的时候,大夫人自然是南家女主人,连南天霸都要礼让一二,但,老太太刚一去,整个世界一夜之间就出现了变化,让人充分的知道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南家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族内明争暗斗也是无可避免,而南府女主人的位置更是让南家众人趋之若鹜了。
此时,就算有人发现大夫人煞气入体,大概也是不会有人当出头鸟,去得罪南府那些有心之人了。寒祐能发现并点破此事,自然让与大夫人亲近的人大为感动。
与大夫人亲近的人一高兴,有人自然就不高兴了。
南府有心之人不少,不少人的脸色几乎霎时就变得铁青起来,倒是南天霸说了一句”多谢王爷告知。“之后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静静的跪在灵枢前,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于南天霸而言,即使他本身并不喜欢大夫人,但在这大丧之上,必要的面子必须维持,方才大夫人昏厥,却没有一个子女站出来表示一下,已经让他的脸皮都有点挂不住了。
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当初,南家前家主最宠爱和喜欢的儿子,其实压根就不是他,而是已故的南天冷,前家主为了培养南天冷,连太祖赐予的乌夔软甲都送去给南天冷护身。
在南天冷身亡之前,他的世子位置一点都不稳固,要不是当时的大夫人在老太君面前多番周旋,他根本撑不到南天冷身亡的那一天。
因此,寒祐能出来救场,南天霸自然很高兴,只是作为南家家主,他不能表现出来。
寒祐心里早有准备,虽摸不准南天霸心中所想,但他想讨好之人也并非是他,而是青州刺史,这位当朝大儒。
想要踏上复仇之路,就必须要学会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