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合上通用器，启动了驾驶程序。
乔立辰站在二楼的窗前，默不作声地看着越野车消失在路的拐角处。他单手扶住窗子，有些烦躁地将额头抵在玻璃上。
五月的山中天气凉爽，凉气穿过玻璃浸入他燥热的皮肤，传导进躲藏在骨骼后面的大脑，让这个人体中最精密的器官静了下来。
乔立辰微阖着眼。
通用器里叮叮叮叮地跳着乔丽萍发来的消息，但都被他刻意地无视。
片刻之后，他站直身体，用手在眼前划出一个T字。他将手指按在T字的左边，说道，“热心公益的小镇好青年。”一行金色的楷书便浮现在左边。
他又将手指按在T字的右边，缓缓念道，“拥有不明财产和危险物品的神秘人。”另一行墨色的楷书便浮现在右边。
他没有开灯。因此，T字的左边恰好落在了被墙壁遮挡的阴影里，金色的楷书微弱地发着光，他正想在左边接着写，学校放学的音乐声飘渺地传了过来，他一挥手收起这个T字，快步朝停在院里的飞行器走去。
他要接乔伊放学。
***
钟乔伊被老师单独留下了。
一离开活动课，乔伊就发现乔立辰再次成为轰动全镇的人，认识她的同学们都跑来向她打听消息。钟乔伊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班主任只好把她带在身边保护起来，等家长亲自过来接人。
钟乔伊坐在教师办公室里，乖乖等着乔立辰来接。
不一会儿，苏星繁发来一个掩面痛哭的表情，说道，“我班主任说，系统希望我们能与赵英普和解，所以才会经常安排我们和他在同一个维度见面。”
“你是说，”钟乔伊皱了皱眉，“系统想创造机会让我们和解吗？可我觉得我们每次都闹得更僵啊。”
“我也没有体会到系统的良苦用心。”苏星繁也这么想，“但是我班主任说，系统已经屏蔽了我们两组之间的竞争任务，并且积极为我们推送合作任务。”
“积极推送合作任务？”成实也忍不住了，“我怎么没发现我们需要合作？”
三个孩子同时沉默了。
苏星繁又发起了一个新话题，小心翼翼地问道，“乔伊，你知道下午的时候……“
“别问了！“成实阻止了她，”乔伊一直和我们上课，怎么会知道？“
乔伊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看到乔立辰正穿过操场，朝教学楼走过来。乔立辰还是直播里的那个样子，在众人的注目下，不疾不徐、旁若无人地走。
乔伊不自觉地攥起拳头。她知道小舅舅的治疗有后遗症，但是今天她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了小舅舅的变化。以前的小舅舅总是很宅，总是避免人多嘴杂的大场面，总是把许多事推给她妈妈去做。但是今天的小舅舅可以从容不迫地迎着纷至沓来的目光，坦然地出入公共场所。
神经元学习疗法让受过重创的大脑重新学习，但是，学习不是复制。彰美真正提供给她舅舅的“学习资料“不是原版，而是修复版，里面混杂了大量别人的东西。
钟乔伊第一次想到，这个修复版的小舅舅，还算是她的原装小舅舅吗？
可是，当乔立辰出现在教师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钟乔伊心里的不安、焦灼都在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时化为乌有，她快步朝他奔去。
乔立辰护着她离开学校。
当飞行器腾空而起时，乔立辰抱歉地说道，“对不起。“
“你已经和我的班主任老师道过歉啦！“钟乔伊说，”你和我妈妈说过了吗？“
乔立辰觉得钟乔伊总能问出直击灵魂的问题，回道，“还没有。“
“那我来扮演我妈妈，帮你演练一下吧。“两个人都预感回家会遭遇乔丽萍劈头盖脸的狂风暴雨，于是钟乔伊清了清嗓子，”说，你逞什么英雄？你凭什么给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担保？“
“不是八杆子打不着。“乔立辰显然有些懊恼，”我刚刚用一个很高的价格把农家乐卖给他。“
“啊？“钟乔伊也想起来了，”那大家会不会觉得你们之间有黑幕？！“
“很难说。“乔立辰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摸了摸，”但我会用心处理的。“
钟乔伊“哦“了一声。
她的学校与家之间隔着两座山，但对于飞行器而言，那不过是几分钟的行程。她已经看到自己的家了，而乔立辰也正在降落，这个话题只能就此而止了。
并且，他们俩都错了，乔丽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都去洗手，马上要开饭了。“
钟乔伊乖乖地跟着乔立辰走到洗手间，进了门才敢悄声问，“你觉得我妈妈是不知情，还是准备放大招。“
乔立辰看着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平平静静地回道，“怎么可能不知道。算了，我稍后问一下吧。“
“小舅舅！你真有勇气。我先出去给你打个前战！“钟乔伊烘干手跑了出去。
乔立辰独自留在了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心事重重。乔立辰双手支在洗漱台上，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倦怠感。他静了一会儿，抬起左手对着镜中人的脑门，重重地弹一个脑崩。
镜子发出“咯“地一声脆响，似乎也将他心中的厌烦弹走了似的。他起身走了出去。
乔丽萍已经摆好了饭菜。看到乔立辰走出来，她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乔立辰按照她的指示坐过去，顿时有种被审问的感觉。
乔丽萍腰杆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既然那些孩子是吃药吃坏的，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公布药的来源？“
乔立辰觉得乔丽萍蓦然揭开了一道他不想触碰的缝。
乔丽萍继续问道，“那么多孩子买药吃，就没有一个孩子或家长说出从哪买的药吗？你觉得这可不可能？“
看着乔立辰微蹙起眉头，乔丽萍轻轻叹了一口气，“小辰，一会儿姐就跟家长们说，你脑子刚刚受过伤，想不明白这些事的，你说的话通通不算数。“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是我来替你担着吧。有什么事都冲我来。你先吃饭。“
乔立辰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他是说如果，他真的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乔丽萍要怎么办？
但他知道这个问题没头没脑，问出来只会增添彼此的担忧罢了，所以他只是说道，“不必。有人想搞倒章家，他们比任何人都急。今天章熙和在直播中公开做出承诺，他们就会抓住这一点，紧迫逼人的。所以你根本不必放心上，我们正常过我们的日子就行了。“
他自然而然地错开乔丽萍的脸，转头看向乔伊，”今天在学校又遇到了哪些印象深刻的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