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孝子,马云山对自己老妈的话,可以称得上是言听计从。周秀英已经开了口,马云山赶忙小心翼翼地将媳妇扶起来,缓慢地走向里间(地方话,意思是卧室)。
看着儿子儿媳远去的背影,一向稳重的周秀英,面上竟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担忧。为自己体弱多病的儿媳担忧,更为自己前途未知的孙子担忧。缓步走到门口,抬眼看向一片迷蒙的天空,周秀英深邃的眼眸里,泛出明亮的光彩,那眼光,仿佛要将云层穿透,看清楚深空里的每一颗星。
周秀英出身于地主家,虽是小姐的命,却自小没有丁点小姐的高傲脾气,对人极好,待人一向平和。说是地主家,却和一般的地主老财不同,更准确地说,可以算的上是书香世家,只是到周秀英爷爷辈的时候,家道开始没落,连小世家都算不上,只能划到地主阶级一层。尽管家境已经算不上太好,但周秀英的父亲对儿女的教育向来很是重视,可能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影响,周秀英从小喜欢读书,也受到良好的教育。方圆数十里,乡亲们都知道,周家有个知书达理的小姐。可很少有人知道,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周小姐还有着另外一层神秘而又让人敬畏的身份——巫祝。巫祝,古代称能视鬼神者为巫,祭主赞词者为祝;后连用以指掌占卜祭祀的人。周小姐这层巫祝的能力,更倾向于原始的含义,不用来占卜祭祀,更用来视鬼神,主赞词。她这一本事,是从她外婆身上秘密学来的。从她外婆的讲述中,她知道,这一脉具体传承了多久,没有人能说得清了,但一直都是一脉单传,传女不传男。周秀英的母亲也学到了一些,可因为自身悟性的原因,她学了和没学也相差不大,之所以教给周秀英的母亲,在周秀英的外婆看来,更多是为了这一脉不会断绝,这样,遇到聪明的后来者,便可以再次将这一脉发扬光大。只是,连这位充满智慧的老人家也没有想到的是,这聪明的后来者,很快便会被她遇到,师从与她,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拥有了比她还强得多的本领。不用多说,这聪明的后来者便是周秀英了。
探亲在农村来讲,是很正常的,不过像周秀英的外婆这样,每个月都要到女儿家住上几天的,却是很让人稀罕的事。更让人稀罕的是,每次周秀英的外婆到来,都要和周秀英的母亲一起,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周秀英母亲居住的小院,然后母女两个就一直待在周秀英母亲的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吃喝,基本不和其他人接触。下人们虽然奇怪,但也没有胆量去偷听这母女两个的悄悄话,毕竟没有伤害到他们的利益,事不关己,在他们看来,自然是高高挂起的好。因为周秀英的外婆和母亲有过交代,在周秀英外婆在的时间里,小院门口一直有两个丫鬟守护着,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小院。长久以来,日子就这样平淡无波地过去。直到周秀英五岁的某天里,自幼聪明,而好奇心很重的她,第一次和门口守护的两个丫鬟耍起了小聪明。她先是到一向疼爱她的爸爸那里,撒娇说自己想要洗澡,疼爱她的爸爸就叫来了管家让他安排。平常情况下,每个丫鬟都有自己的职责,这种小活,怎么也轮不到周秀英母亲身边两个极受信任的丫鬟来做,可受不住小周秀英萌萌的撒娇,管家还是安排了周秀英指定的两个丫鬟。本身这两个丫鬟任务在身,不能擅离职守,可管家说的明白,是老爷的命令,再加上很长时间以来,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周秀英外婆和母亲的命令,没有人会在每个月特殊的这几天里,进入这个小院,两个丫鬟也就无奈地为小周秀英准备洗澡水去了。于是,我们小小的周秀英就这样,眨着灵动迷人的大眼睛,悄悄进去了母亲的小院。
房间里,周秀英的妈妈正跟着她的母亲念着生涩的巫语和祝词。周秀英耳朵贴近门口的时候,她的妈妈已经因为枯燥的练习而满脸痛苦了,她的外婆却是一脸严肃和不满,埋怨几句后,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来,重新开始做示范。
生涩难懂的巫语和祝词,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语言,要用特殊的节奏伴着特殊繁杂的手势才能发出这种声音。周秀英的妈妈也是练习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了,虽然有些艰难,好歹也能发出一些这种特殊的声音了。周秀英的外婆认真地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音节,不时地做着纠正。要想把握住这种特殊的音节,老人家的耳朵几乎竖了起来,正因如此,在她的耳朵里,突然出现了极其流畅的这种特殊声音,是她期盼已久的流畅的声音,可她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因为她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才五岁的孩子,就开始接触另一个世界的生灵,真的好吗?周秀英的妈妈本在极其专注的练习,可突然被一个音节卡住了,母亲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及时提醒,看到母亲复杂特殊的脸色,她终于发觉了异常。门外面,自己五岁多的女儿,竟然念着这奇怪的声音,而且是那样的自然流畅,仿佛天生就会一样。
“不好!”周秀英的妈妈突然一声惊呼,就要往门口冲去,却被她的母亲一把牢牢地抓住,“晚了,它们已经来了!”老太太神色复杂地望向门外,虽然门是关着的,但似乎一点也阻碍不了她的视线。门外面,五岁的周秀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在她眼前,是两条分叉的路,一条白色的路,一条黑色的路,而她正站在两条路交叉的终点。渐渐地,就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开始出现了两面镜子,白色那条路的镜子里,是一个金色的生灵;而黑色那条路的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紫色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