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中心医院“嘀——哔——嘀——哔——”一辆救护车驶进医院大门,刺耳的声音几乎要把行人的耳膜撕裂,一群白大褂医护人员急速的从医院大厅跑出来,一副担架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快速的从救护车往急救室冲去一个医生索性爬上担架做起了心肺复苏。
总算是进了手术室,医生和护士围在手术台边。
护士a:“病人心跳已经十分微弱,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医生:“病因现在清楚吗?”
护士b:“病人是独居女性,朋友发现她在家中晕倒,由于病人有长期节食的习惯,初步判定是厌食症引发的心脏衰竭。”
医生看了看手术台上露出来一节细的不像话的手臂,皱了皱眉头:“各项指数正常吗?”
护士c:“高压105,低压60,血糖2.51,心跳50。”
医生:“这姑娘太虚弱了,恐怕经不起手术了,没办法,我们尽力而为吧,上电板。”
医生护士竭尽全力的挽救着手术台上这个年轻的生命,额头渐渐浸出了汗珠,全然不知女孩正茫然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她穿着宽松的睡衣,赤着脚站在地上,脸颊凹陷,双眼发青,那件粉色的带着蝴蝶结的睡衣穿在她身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可爱,只剩下让人揪心的单薄。
女孩迷茫的看着面前的情景,心里有些疑惑,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家里,怎么会莫名其妙睁开眼就站在这个地方,面前的这些人在干什么?
“叶思涵女士。”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
这样一声突兀的呼喊,竟然完全没有吓到女孩,她缓慢的转过身,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穿着黑色皮鞋的男人,笔直的站着,拿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硬皮书,此刻正翻开了某一页:“2018年8月20日0点18分37秒旅途终止,历时二十一年十个月零七天。”他合上了书,“我是你前往黄泉的引路者,请跟我走吧。”他的语调波澜不惊,似乎在说明天可能会下雨一样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是让人的心都蒙上了一层霜。
女孩一直无神的眼睛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她从来没想到某天死亡会这样悄然降临,明明自己还年轻啊,在自己所有对未来的设想里,无论快乐与否都还要度过漫漫几十年,她往前走了走,那个一动不动躺在手术台上的,不正是自己吗。
“我们走吧。”男人的声音又响起。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女孩觉得死亡不是终止而是归途,好像此生的所有因果纠缠都已经与自己无关,活着不过是一场历练,终于可以回到自己该在的地方。她颔首,跟着他缓缓往门的方向走去,回头看了看躺着的自己,心里空荡荡的。
男人旋转把手,推开了门,外面不是医院走廊,而是一条长的看不到头的路,这条路像是悬在空中,两边都深不见底,男人走在前面,又回头示意,女孩跟着一只脚踏出了门,一晃神,她又站在了手术台边,她有些迷糊,怔怔的又走向了门外,再次回到了原地。
男人发觉出了不对劲,回到手术室,医生护士依然在忙碌着跟死神赛跑,他环视了这个小小的手术室,从刚才就有些反常,医生为什么迟迟没有放弃手术。
“嘀——嘀——嘀——”检测心率的仪器声音缓慢而有规律的响着。
男人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女孩,瞥见她的小拇指上绑着一条灰色的绳结,说:“看来是有个人不希望你离开,那么,你暂且留下吧。”说完,他自顾自的走出了手术室。
此时,医院的楼顶,一个女孩坐在边缘,穿着一件最简单的白色裙子,惬意的晃着腿哼着歌,她脚踝用红绳绑着一串铃铛,夜色里,像一个精灵。
男人走到她身边,手上厚厚的书已经没了踪影:“我就知道是你。”
女孩回头,看到他顿时绽开了笑颜。
男人到她身边坐下:“我就知道是你,湲。”语气平淡,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幸好负责接引者的是你,煜,否则我还要费劲周转。”女孩唇角微微笑着。
“你知道每次你任性胡作非为的时候我都要加班几星期吧。”
“哈哈,这次恐怕会更久。”女孩恬不知耻的笑着,接着她眼眸低垂,“那孩子还不能离开,她的一生福祸难抵,命没了,命数还没有走尽,在她跟你走之前,我得帮她收尾。”她唇角得笑意都还未散尽,语气却带着一丝怅然。
煜看着她,明知道不可能阻止,还是说:“你知道无论我们再怎么尽职尽责,也不能让每个人一生顺遂,毫无遗憾吧?”
“是啊,但是我们救一个,可怜人就少一个不是吗?否则,这世界要神有什么用啊。”她看着远处,笑着说,“给我三天就好,三天之后,我一定放那孩子跟你走。”说罢,女孩从楼顶一跃而下,夜色里划出了一道轻盈的白色弧线。
煜坐在原地,抬头看着雪白的月亮,心想:这世上的人们真是幸运啊,被一个善良的神守护着。
煜已经快要忘记跟湲认识了多久了,几百年?或许几千年?他们不记得自己生从何来,死往何处,甚至不知道自己算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们似乎天生就有意识,要用自己的能力守护一方土地,他们与众不同,天生神力,很早的时候,就有人称他们为神。
世上有很多神,他们管辖着自己的地域,人类的欲望无休无止,善恶难辨,今天舍不得踩死一只蚂蚁的善良乞丐,明天就可能是伐木填湖的财阀,也许是上天为了保护这个脆弱的世界少生事端,所有神明对万物的帮助,奖赏或者惩罚都要在生物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即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灵魂磁场很强的人类可以感受到神的存在。
湲是掌管人间七情六欲的神,所谓掌管,不过是管理和监控,并不能控制人们的所思所想,她的管理范围很宽泛,所有情感和欲望,不过人类世界中似乎更流传着她对爱情的守护作用,中国说她是月老,煜还记得她听到这个称呼,气冲冲的跑去月老庙,回来跟自己说,以后绝对不会再以白发老翁的样子出现在人类面前,后来,在她的努力下,红娘这个称呼渐渐被人们知道,对了,如果有人当面叫她媒婆,恐怕天空会立刻降下一道惊雷把这个人劈飞。
煜还记得,湲第一次知道古希腊人管爱神叫维纳斯的时候觉得还不错,听到他们管小爱神叫丘比特的时候眼睛里突然冒出了星星,开心的原地转了个圈,煜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名字,虽然后来她看到丘比特的画像是个长着翅膀,顶个圈圈的裸体小男孩时也是一头黑线。
至于煜自己,他是负责将已死之人带往黄泉的引路人,经过判官后,这个人根据善恶会分到不同的灵魂入口,见证各种生离死别,成了煜的生活日常,只是煜从来不把死亡看作生命的终止,也许是因为他的工作还有另一个相反的内容,把在天堂已经至纯至净的灵魂带到人间,对煜而言,死亡只是一段人生路途的归零。
见惯了生死,煜的工作一直尽职尽责,又难免让人觉得不近人情,终于有一天,哪个亡者托梦跟亲人描述了他冷若冰霜的形象,于是他在俗世的形象悲催的变成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对此煜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就当作是给同时期被称作月老的湲一个心理安慰吧。
就这样,两个性格不同,职责不同的神,在漫漫无边的孤单岁月里相识。没有多么强烈的情绪,千年的陪伴让两个人之间滋生出一种胜过一切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