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回来,身后两个机器运输平台跟着他,从铺盖到花瓶,各种药片,还有向大包的吃食。
“红色的最大那个包裹放这里。”
椅子走两步,又吩咐着平台:
“玻璃瓶子,还有那个小花盆,那一个黑色的小塑料箱,放这边。”
机器平台,四只抓手,准确的搬放着椅子指挥的一切。平台下近二十个的轮子,无声的滚动着,跟在椅子身后。
魏休敲响着老馆长的家门。她还是象几十年一直以来的那样,尽管现在叫门的方式已经多选择语音,用手去敲响房门,好觉得是对老馆长最大的敬重,如果他因为没有听到自己的敲门声,没有来迎接自己,那就下一次再来。
可是魏休不知道的是,老馆长早在门上,早就专为她的敲门声,装了一个识别系统,她的脚步还在门外的五米外,提醒声早就传给了老馆长。而其他的人,老馆长的门警,全是沉默,除非那人正在做准备破门的动作。
“门开着,进来。”
魏休的第一声敲门才响,声音就传了出来。魏休推门,老馆长也正走向门来:
“你早就该来家里了,在馆里算什么一回事?”
“阿嘎,我想来看你,可是我又想,走在街上,让那些人看一看我,是对我有一个什么样的眼神?”
“有答案了吗?”
“没有,可能永远也找不到我自己了!”
“进来,进来,我们慢慢说。”
老馆长在前,魏休跟在身后。
“喝什么?”
“今天喝点茶,喝中国茶。”
“那我们就去北面的那间书房,就不去客厅。”
从欧式的茶餐厅走过,再到蒙古人传统的盘坐会客居,过一道玄关,眼前一亮。中国民国时的传统家具,这是老馆长能追求的顶级收藏了,只那大圆窗外那些红木茶台,才是他亲往非洲去运回的板材,一切尽如他意的加工而成。
老馆长这些不同的茶餐厅,总是让他痴迷不以,仿佛,他这一辈子,就在这些各国不同风情的会客间里,他就可穿越一生。
魏休却是不同,除了在图书馆,她就在世界各地,一边讲学,一边旅游,从不想呆在乌兰巴托,她总是说,‘这就是一个泥巴与草的城市,再无其他,除了成吉思汗那种只会吃羊奶的人,才会迷恋这样的地方。’
从某种义意上说,成吉思汗也却实就等于蒙古,从文字到语言,都是在他那个时代定意下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了文字,再有一方土地,那也就有了根,
蓝色的天空,青青的草地,白色的羊群,还有一个可以遮风雨的蒙古包,还需要什么呢?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老馆长却不似魏休这样想,他一个人守在这几十公里无一人的土地,已经快一百年了,他从不愿离开这里。自从他的老伴在五十年前死于车祸,唯一的儿子也去了俄罗斯,他觉得与那些熊的民族在一起,他才象一个蒙古人,骨子里的那些悍勇,才得能释放,最少也可以多有几口的烈酒。
“阿哥这两年也不来见你吗?”
“他的那一句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寒冷的地方,才能尽情的喝一口酒。’
不说他,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就是最好的了。
今天你泡一杯茶给我。”
魏休开始烧水,准备青瓷的茶具:
“阿嘎,今天我做了一个年青人的脑机学习手术。他已经十七岁了,是蒙勒吉公司的人,却是我这些年来,最大量的一次传输手术,在脱衣服时,他还显示出一个不知世事的青涩。
我原以为世间已经再无他那样的人!可是他今天,竟然是出现在我的眼前。”
“哦,哦,我的姑娘,我的姑娘,你几十岁的人了,竟还说出这样的话?你是在想什么?你是在想什么?
是在想谈一次恋爱吗?
恋爱这种东西你也还相信吗?”
六七十岁一个强键身体,已经是苍老的躯体,就着这些话时,因为急促,声音也变了几分的撕裂与沙哑。
“阿嘎,这倒还没有。
我只是有一些为他那种坚忍的顽强而感动,今天,还有谁?会为了获得,而冒着百分之八十的风险,也要做这样的事?”
魏休还有没说出的就是,辛操一个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人,她象是觉得这一点,没有什么意义,她也就没有说出。”
“十七岁,多大的传输量?”
“七个博士的知识蓄备。只是其中他选择了有关中国,书画与陶瓷还有历史方面的信息要多一些,另外就是哲学。这些东西,在今天还有什么用?可他们公司的上级主管,也是默认他的选择,并签了协议。
哦,这一点,我没有说,他其中三分之一的透支,是由公司替他出。”
老馆长沉思。茶在一个已经在,起了墨黑金丝铁线的壶里倒出。
“这倒是一个典型的案例,可为什么会引起你的喧然的波澜呢?”
“也许与我这一次的十七岁的复生有关,我选择全部的记忆可能本身就一个错?”
“我们都不是年青人,我一百多,你八九十,虽说是相差着二十来岁,可是对于认识来说,我们也许没有什么不同?
谈到正确与错误,那已经是以前就认真讨论过的事,现在已经无法后悔,除非,你又想回到原来的那种样子。”
“象你现在这样,只是吃与喝就满足,我可是做不到。”
“那不就有了结论,你一边想到处游走,一边又想着有一个与年龄相配的躯体,世间哪有这样的事。”
“中国的道德经,就是由我们这样的人写出来的,我们今天的思想,难道就真跟不上中国吗?”
“这个问题,我只能这样回答你。
不过,你这思想却实乱了,上一个问题还没有总结,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草原只能驯养牛羊,山地是树木最好的地方,而有水的平原,才是庄稼最好的地方。如果草地改成庄稼地,因为缺水会沙化。山林有了太多的牛羊,很快就会荒芜。你与我,也许也是一样。”
“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叫我阿嘎。要知识方面,我早就不是你的老师。”
老馆长喝了一口茶,再一次的止住魏休的话,也许他早就不想再做一个老师。
“阿嘎,我有一些害怕,不敢直视躺在手术台上那个少年。”
“哦,长生天在上,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说了,我与你一样,没有比你多的知识,也没有你那样多的见识。
我有什么?
我只有这一间两层楼的小房,还不是蒙古人的样子。”
老馆长又浅浅的喝了一口茶水,魏休还盯着他:
“不用盯着我,我们一些来剖析。
第一,那少年有着与你一样身体的年龄,那是财富,也是真正的青春。这也许让你慕容又伤感。
接下来,你有与他一样身体的青春,可是心里有着无尽的苍桑,这是对往事的追忆与时光流逝的永不回头。这一点,可能不存在。
可是第三,毕竟真正的青春与身体的青春,是有着不一样的光芒。就象你阿哥,他小着你近三十岁,他就总觉得自己正在壮年,喝酒聊天,冒险,才是他生命意义。
还要让我说什么呢?
多喝几杯茶,上几次洗手间,回去好好的想一想,在我这里,应该是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魏休默默的喝起茶,老馆长也不再说话。椅子把培养基放在瓶子里,一个栀子花的芽孢,也放在了里面,温控器,瓶子外的营养基也连接上,抽空里面的空气,又换进催化生长的空气,他要在两天里让小芽成树,再开花。
不是栀子花的清香让他着迷,他更想看到的是一个个的叶片在长大,站在一米多高的大瓶子面前,椅子享受着瓶子内那种生命的轮回,花开时,他会打开空气对流的阀门,把那些流出的花香放入鼻孔里,象一个在打氧气的病人一样哼哼,幸福在那种只有他才会满意的幸福里。
桌子钻进了睡袋,头也用毛巾盖得严实,世界与他也无关。
板凳的世界,此时,全在辛操的身上,理也不理会一墙外的椅子,椅子把二号监控器的呈象移在自己的眼睛前,耳机也接通了警控,现在,他可以在无菌室外自由的行走,更可以看着他的栀子花,嘴里开始哼哼:
“栀子花开在五月,梦里的情人呀!你要几月来归来······”
这不是蒙古人的歌曲,是他自己在软件上自己做的歌曲,当他唱起这歌时,桌子总是会踢他,可他会不停的唱,不停的跑着,让着桌子的追踢。这是魏休这两年复生里的新娱乐。
魏休还不知道他们这两年里的这些事?更没有听到椅子唱这歌。
“老师,老师,辛先生的数据流量太快,已经超过正常峰值的零点五倍,我们无法让他减速下来,你回来看一看,我们怕出了意外。”
魏休听到板凳的话,老馆长也听到了。魏休不理会老馆长,一边抬手下达飞行器准备的命令,一边往门外跑,老馆长迟缓的动作,才走到门前,魏休已经钻进了她的飞行器,飞行器一边在关机窗,一边正在起飞。
“现在是什么数值?”
“与半小时前一样,没有变化。你看,你看,辛先生的那些体毛,一起一伏,象是海洋里的珊瑚。
我的分析,他的身体还处在一个适应的状态,可是这流入的数据,象是没有按照程序在走,而是另一种流向,如他的大脑此时,还有着自我意识一样。”
魏休看着显像上辛操赤裸的身体,每一根毛细孔,每一次眼珠的转动,全都清晰的在眼前。还没有强健肌肉的身体,以女性的一副光滑柔态在魏体的眼睛里。
对于一具男性的裸体,魏休早就已经习惯了,当做是一团骨肉来看待,每一个器官,在她的眼睛里,早就是一组组的数据。可是此时,此时辛操的裸体,让她有着一种不一样的冲动,更准确说,更是一种贪婪,也许是一种占有,只是魏休自己还不知道?
‘蓬,蓬,蓬,’辛操的心跳,不是往常里其他人的那种心跳声,她无法形容,因为那种心跳,有着诱惑,让她与自己的心跳声,在不自由的联动着,对那些声音也有着迷失。
魏休努力的摇摆起头,一旁的板凳,感觉到老师头发的甩动,侧头看去。象是魏休在努力的思考,这种一时没有头绪的思考,必须在面临一个坚难的选择,才会这样的摇晃起头来。
魏休八十岁的身影,那个已经一头白发的老妇人,又在一个实验室里走来走去,在八十九年前,自己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那个飘着牛糞味道的蒙古包里。
过去,现在,自己年老的身体,在这间实验室里,而此时,自己这一具年青的身体,也在这实验室里。
辛操的胸膛,规律的起伏,片块上的毛孔与汗毛,象微风里的草地,柔顺的一浪一浪,象是催情的药水,散发着让魏休难以抑制的情素。
电流波平急的嘟嘟在响,一切没有半点的异常。世界还不是她这一个马上就九十岁的老人可以理解!?
魏休低下头,双手支撑在桌边,努力的撑住她的身体。椅子的栀子花已经有了五寸长的一个小枝杆,旁边的两个对生新芽已经有张开的长圆叶,未来的两个小时,还会萌生第二一个旁枝,椅子的判断,对于一株栀子花来说,一般不会出错。
桌子象是一具死尸,还在睡袋子里一动不动。
椅子取下头下的监督器,走着猫步,悄悄的回到二号监控台,一双眼睛,专注的回到屏幕上。开始检查辛操营养基与空气的数据,心率,血压,全都一一的查视一遍,眼睛才回到主屏上。
安静,空旷的一间大屋里,只有机器的声音,是一种不安的恐惧,这种恐惧,只是源于失败,失败本不是耻辱,可是对于这屋中的师生来说,这一次的失败,就是意味着,这间实验室,不在是国家最好的实验室,一切,只是源于蒙勒吉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