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玉对丹越施术令其昏睡后,见陆危仍未在宴席露面,心下疑虑,便潜行至其居所——千峰殿,准备一探究竟。
却见其居所守卫甚为严密,便化作了无尽夜中她贴身侍女阿阑的模样,佯装魔尊关心他未到闻芷苑宴饮的因由。殿中管事闻言,一派端正言辞,说是家中主上近日忙着处理部族中异兽扰民之事,未能赶去,还望尊上海涵。
玱玉听着这话虽与丹越所述一般无二,但多半是推诿之词,便又和颜悦色地表达着,尊上近几日未见三长老陆危,对他甚为牵念,希望长老忙完要务后,至无尽夜与尊上一叙,如此云云。
管事恭恭敬敬地称,定会将尊上的好意转达给自家主上的。
玱玉试探完了,也不留恋,转身便告辞离去。
行至偏僻处,敛了一身的气息,化为一只翩翩飞舞的黑蝴蝶,栖息在路边层层的绿叶后。
还未停得多久,玱玉便看见一道黑色的人影,飞速从千峰殿中掠出。
她面上一笑,神不知鬼不觉的紧缀其后。
出了焉渊,原本深沉的夜色,突然变成了明亮的天光,皆因焉渊之内的时辰与外界正好相反。她一路跟随,也不知跟了多久,只见这人影蹿入一片下界仙山的茂林中。林中地势复杂,只消片刻,她便寻不到那人的踪迹了。
难道被发现了?玱玉不由腹诽,可她又否定了这一种可能。
在林中兜兜转转了好半天,她突然听到一声剧烈且尖锐的金石之音,这声音细细分辨起来,竟与陆危的法器‘鹿角钩’发出的声音特别相似。若真是他,想必是与一厉害的角色对上了。
念及此处,玱玉愈加好奇,便顺着声音处慢慢靠近。
突然一道强劲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忙凝了个护罩,将自己层层保护了起来。
只见,周遭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竟在一息之间,枯萎凋零。漫山遍野的落叶,洋洋洒洒地从高处飘落了下来,瞬间就将整片山林的地面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枯叶,仿若身在严冬。
她小心翼翼地撤去护罩,却又听前方似有人低喝了一声:“撤!”
抬手一挥,她赶忙施术,背靠着一棵树干隐匿了起来,撤退的那群人中,有一人与她擦肩而过,她看着背影,心念道:果然是陆危此人!
可除了她、丹越和浸寒,又是哪位高人,能将魔族的三长老打的节节败退,如此仓皇而撤呢?她心中好奇。
不远处的山林中,传出几声沉沉压着的咳嗽声,听得出这人应是有重伤在身的样子,旁边还有一个稚嫩些的声音,焦急且关怀地询问道:“主上!你怎么样?”
“谁?!”咳嗽声被勉强抑制了下来,那人向一处抬头低喝道。
他身边的随侍也做出了防御的样子。
玱玉不得不现了身,她面露尴尬道:“无意中路过此地,打搅了。”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
突然间出现一个身份不明且一直在暗处旁观的人,又有谁会轻易将其放走呢?
于是玱玉的路,便被那身边之人施术拦住了。
玱玉看着纠缠在一起的枝桠,正在考虑要不要施术解开,却听得身后有动静。
“你是何人?咳咳。”那人在随从的搀扶下,站得笔直,抬眼看着玱玉的背影问道。
玱玉只好缓缓又将身体转了回去,见眼前是一位修长高挑的白衣青年,衣服上斑驳略有血迹,可玱玉观他并未受伤,想必是沾上了别人的血迹。他的身旁是一名忠心护主的小童,梳着两团小小的发髻,白色的发带散落两边,本应可爱软糯的面容上,满是警惕的神情。
她浅浅一礼,青雾色的束袖丝带翻飞在风中,声音轻柔道:“小仙是一名散修,名唤弥月,真是偶然中路过此处,实在无意冒犯打搅诸位,还请这位……尊主,放我归去。”
那位白衣青年,细细看了她一会,虽然脸上仍带着几分不信,却缓声道:“如此,你便走吧……”
玱玉本来做好了要大打一场才能脱身的准备,谁知那青年竟是要放人,面上不禁一愣。
那身边的小童闻言也撤去了术法,看着她,开口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
听到此话,玱玉便要转身离去,却见那白衣青年忽然身体不支,半跪于地,喉头一动,吐出一口鲜血来。
此景惊得身边小童紧张道:“主上!”
“咳咳……”青年抬手抹去嘴边多余的鲜血,白皙的肌肤立即染上了一道鲜红的痕迹,令人触目惊心,他有些艰难道:“无……碍。”
玱玉料想这大约是与陆危对抗时受了重伤,这青年想来应是天族之人。本来天族与魔族有世代仇怨,此时不上去补一刀,已是大大的仁慈。可她转念又想到方才他也并无刁难自己,还要放自己离开。眼下见他重伤吐血,若是直接挥袖走掉,可能更引人怀疑吧?
“你为何仍在此地?”见玱玉仍在原地,面色不定地似在思索什么,那小童便警惕道。
白衣青年是知晓自家下属脾性的,伸出了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随之也抬头向玱玉看来。
玱玉心中做下了决定,便慢慢靠近他道:“这位尊主若是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把一下脉。”
因着自己常年受伤,且铸剑时魂魄受了影响,需时常去池袖去调理一番,顺带也学了些疗伤的法诀和窍门,懂得辨识了些药草。虽说不能像池袖那般根除顽疾,但对付切磋对战时造成的内外之伤,或是一些常见疾病,都是不成问题的。正所谓,久病成医嘛!
可那小童似是十分戒备和担忧,开口拒绝道:“你说你偶然路过,却见我家主上重伤呕血就自称能够把脉疗伤,谁知你是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
言下之意就是,玱玉是来补刀的了。
诚然,她确实认真想过要不要顺手补个刀。
“只不过是,你家主上给予我一丝善意,我便还你们一些善意罢了。”她当下解释道,“若不需要,那我现在就离去。”
说完,她转过身去,正要提步离去,却听见那白衣青年叹息道:“我的下属无状,还望仙子见谅。”
玱玉闻言,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对已被扶起身的青年,缓和道:“不必如此,我能理解。”
音未落,便又听见那青年咳了起来,好不容易将不适之感压了下去,他面上无奈道:“如此,还要劳烦仙子了。”
“主上!”那小童想是有些不大同意。
青年看了他一眼,他便委屈巴巴地闭上了嘴。
“你真的愿意让我给你把脉?”玱玉问道。
“既然已经如此了,试一试又何妨?”青年带着浅浅的笑意,反问道。
大约是说的话多了,又以手掩口咳了几声,声音有些低哑,“只是我的病,实属陈年旧症,与一般的重伤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