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管事宫女就把她们吵醒。夏紫萱这些小宫女马上梳装换衣,把早点那几个窝头吃了,然后在宣承院的大厅静坐。她们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要接受司礼嬷嬷的礼训。
司礼嬷嬷一进来就把众官女的服妆髮髻点评了一番,当然,她是在鸡蛋裡挑骨头,连夏紫萱的耳边散落出一点碎发也被她说了一通。
“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你这样成何体统。”司礼嬷嬷说的是女训。夏紫萱连忘把碎发用手指梳好,低下头来。说起这女训,夏紫萱的记忆中却没有读过,可是司礼嬷嬷方才提到,她却好像有印象,甚至隐约能想到下句是什麽。
就像她会读书写字一样,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使是良人家的女子,也不一定能读书学字,更不要说夏紫萱这种下贱出身之人,记忆之中从未学习过。可是,当她手拿着笔时,身体却能自己动起来,写出来的字也是端正秀丽的。
“??女子须要坐如钟,背立如松。看看你们站成什麽样子。”司礼嬷嬷拿着戒尺,看到谁站不直,就拿戒尺打她的背。不过她走过夏紫萱时,只是哼了一声,却没有批评她的站姿。
司礼嬷嬷教训了一个早上,到了中午,夏紫萱又得拿着扫帚去扫西宫。有了昨天的经验了,她和林盈很快便分工打扫好西宫门道。至于松院,夏紫萱只需把落叶扫走就可以了。她决定把精力都放在打扫寒寺院上。
这寒寺院虽然不大,但杂草丛生,石桌和亭子到处都是蛛网。夏紫萱认出这院子原本种的是月季花,现在是秋天,本应花开遍地,但现在好多花都枯了,要不就是半死不活。又用了一天时间,她终于把杂草全拔掉。
回到宣承院,林盈见她昨天没怎麽吃上饭,今天给她留了一碗饭菜。夏紫萱一笑谢过林盈。
其实,经历了两天后,夏紫萱开始觉得,宫女的生活还是不错的。虽然她要体力劳动,又要上课听训,但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却比在路府上当琴师,被人当以客卿自在。或许她天生就是当奴婢的命吧,现在真的当起宫婢,反而更舒服。
如果当初能以婢女的身分待在路府,那有多好呢?她能服侍路玉珩每天的起居饮食,看到他每天的喜乐哀愁,他生儿育女的话,还能帮他照料儿女长大??
少爷,您过得怎麽样了?
少爷,您有想我吗?
少爷,您喜欢许小姐吗?
少爷,您一定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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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紫萱开始慢慢习惯了宫中的生活。司礼嬷嬷这几天也再也没能找到什麽仪容上的瑕疵去批评她,管事宫女是一如既往地看她不顺眼,可是除了冷言冷语也没有真的做出什麽伤害她,而林盈对亲切至极,成了她在宫中的好友。
经过了五天,寒寺院总算是打扫乾淨了,枯萎了的花已经全拔除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花圃。
夏紫萱想,这个院子以前种满月季花,四季长开,那景色一定很美丽。只可惜不知为什麽,这院子好像好多年都没人打理。如果她能领到一些花的种子,在这个院子裡种上,那就好了。
不过她现在连正式宫女都算不上,种子这些东西她又如何能拿到。
现在她只要再把花圃四周的泥扫掉,和把枯枝扔掉,她今天的工作就完了。难得工作快要完成,夏紫萱露出了愉悦的表情,拿起扫帚专注地扫地。她没注意到什麽时候有一个人进来了院子,悄然无声地走到她旁边。
“你怎麽会打扫这裡?”一把低沉的男声从夏紫萱背后响起。夏紫萱在这裡打扫了好几天,也没碰上一个人,这下突然听到男子的声音,吓得手上的扫帚“哐”一声掉在了地上。
夏紫萱回头,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年正站在她身后。这少年跟夏紫萱年纪相若,身上的衣着用料虽为上好,款式却很朴素,在秋衣外还加了件外衣,更为显得他弱不禁风。不过他长得很好看,浓眉大眼,小脸厚唇,只是那沉静深邃的眼神让他有着超越稚气外表的成熟。
“少、少爷,我是新来的宫女,是管事姑姑让我来打扫寒寺院的。”夏紫萱不知道怎麽称呼此这少年,心想称作少爷应该不会有错吧。
那少年眉头一抬,无奈地笑道:“这裡是璃梦院,寒寺院是后面那个院子。”
夏紫萱这才发现自己摆了个大乌龙,扫了这麽多天,居然扫错了院子,难怪这院子看似荒废了许久,害她原本还以为是管事姑姑故意刁难她。
“我走错地方了。我这就出去,少爷。”夏紫萱赶忙捉起掉在地上的扫帚,却在转身的时候被那少年拉着手臂。
“既然你都打扫了,就把剩下这些也打扫完吧。”那少年指了指地上的泥巴和枯枝。
“是??”夏紫萱只好拿起扫帚,继续扫地。那少年一开始只是站在旁边看着,突然却也弯下身,帮她收拾枯枝。夏紫萱见状,赶忙上前道:“少爷,我来收拾就好,您坐着吧。”
夏紫萱这是在担心这人的身体,看上去他好像生病了。怎麽能让生病的人做这种粗重工夫呢?
“没事,我帮你的话,一会儿你就打扫完了。”那少年朝她一笑。要不是一脸病容,他倒真是一个阳光少年郎。
“少爷??”夏紫萱不确定这样做合不合适,因为她并不知道这少年是谁。
“你怎麽会唤我作少爷?”少年皱了皱眉头。
“我??那请问公子叫什麽名字?”夏紫萱问道。
那少年一怔,然后哈哈大笑,道:“我叫都锦。”
“都锦?你是???”夏紫萱迷惘看就都锦的打扮,分明不是侍卫或是太监。
都锦顿了顿,轻轻一笑道:“我是二皇子的书童。”
“原来是这样啊。”夏紫萱听他也是宫中的僕人,便豁然开朗,对都锦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阳光下格外明媚。
都锦又是一柾,问道:“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紫??我叫金澄。”夏紫萱差点就把自己的真名告诉都锦,她差点忘了自己叫金澄。
“金澄,金色澄水,真适合你。”都锦语气轻柔地说道。
清彻的流水反射着正午的阳光,金光粼粼,就像眼前的女子一样。
“我??对了都锦,你怎麽会来这裡?这个璃梦院又是什麽地方?”夏紫萱又开始扫地,一边扫,一边问道。
都锦说道:“这旁边的嘉翊宫是二皇子的宫殿啊,这裡??这个璃梦院原本是二皇子的母妃仪嫔的花园,不过临妃过世后,这院子就荒废了。”
“这样啊。为什麽二皇子不派人来打理啊?让这院子荒废了多可惜啊。”
都锦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忧伤,淡然低声道:“对啊??为什麽二皇子??不派人来打理?”
夏紫萱又说:“你看,这些花圃原本种满月季花,这个院子原本一定很漂亮啊。”
都锦突然又一笑,说:“我们来种吧!种完不就知道这花园原本是什麽样子的。”
夏紫萱问:“你能拿到月季花的种子?”
都锦笑道:“当然,明天你再来,我带着种子等你。”
夏紫萱心想,这都锦怎麽说都是二皇子身边的人,品位怎样也比她高,要拿到种子当然难不到他。她眉欢眼笑,点了点头。
在都锦的帮助下,夏紫萱很快便打扫好院子,不过她得马上赶去真正的寒寺院打扫,那个地方现在五天没有打扫,也不知道变成什麽样子了。
“我先走了都锦,谢谢你的帮忙啊。”夏紫萱拿着扫帚,往院门走。
都锦这时喊住了她,道:“对了金澄,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你来过璃梦院,还有见过我。”
夏紫萱心想他也是偷偷熘进来的,笑着回道:“好的,我们明天见。”她踏出了璃梦院的门口,往旁边的寒寺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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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锦等夏紫萱走了之后,轻鬆从侧门一跃,跳过宫牆回到了嘉翊宫。嘉翊宫和璃梦院其实是相通的,他刚才就是从这道侧门走裡璃梦院的。
这嘉翊宫虽是二皇子的宫殿,但宫女和侍卫并不多,都锦从璃梦院一来一回都没有人看见,当然这也是因为都锦的轻功了得,能避开宫中之人。
他轻轻一跃,翻过窗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回书桌前。房间中还有一个丰神飘洒的男子,三十多岁,侍卫打扮,身旁放着一把剑,正绕着二郎腿坐在书桌的一旁。
“怎麽去了那麽久了?见到那个帮你打扫院子的宫女了?”那男子问道。
“只是个迷路的小宫女,误打误撞打扫了璃梦院。”都锦回道。
“你不是一向不让人打理那院子吗?”那男子问。
“我改变主意了,整理一下也没什麽,何况沈皇后都死了那麽多年了。”都锦淡然地说,深遂双目闪着无尽思绪。
“你还是低调一点吧,徐皇后虽没有沈皇后般毒辣,但她那哥哥可不是省油的灯。”男子道。
“不就是给自己宫裡的院子打扫一下嘛,反正我在这宫中也跟个死人没分别。”都锦说。
“你啊,我可是答应了你的母亲要好好照顾你的。”男子叹气道。
“行了北将军,我会小心的了。对了,你帮我拿些月季花的种子吧”都锦柔声说道。
“月季花种子?你要那干什麽?”男子拧眉问道。
“璃梦院本来就是种着月季花的不是吗?”都锦说。
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娘她??最喜欢的就是淡粉色的月季花了??”言语中尽显无尽思念。他顿了顿,从衣袖裡拿出一红一白两隻小瓶子,递给都锦,说:“对了,我把你的药给你拿来了,万毒解丸也拿了一点给你防身。”
都锦无奈地接过那隻两隻小瓶子,道:“自从沉皇后死后,这万毒解丸也就用不上了,现在宫中还有好几瓶。”
“收着吧,也不知徐皇后会不会有一天像沉皇后那样对付你。”男子说道。
都锦轻轻一笑,说:“徐家怎麽说也算对我有恩,而且我现在是公开支持太子的皇子,她才巴不得讨好我。”都锦拿起了原本放在书桌上的一碗黑色的汤药,递给男子,说:“要不然,她也不会天天往我这儿送这个。”
男子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后说道:“二皇子你可真是浪费药材,这裡面都是上等的补药。”
都锦又是一笑,说:“那不是正适合北将军强身健体吗?让我喝了,把我的病给补好了怎麽办?”都锦打开了男子给他的红色小瓶子,倒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仰头吞了下去,脸色顿时又苍白了许多,连连大声咳嗽。
外面的太监听到都锦的咳嗽声,从外面喊道:“殿下,您没事吧?用不用传太医?”
都锦有气无力地回道:“我没事,刚喝完汤药,你把这收拾了吧。”
“是。”外面的太监打开门进来时,房间中却只有都锦一人,那男子早像风一样,悄然无声就消失了。
都锦并不是什麽二皇子的书童。他全名濮阳都锦,正正就是雁国的二皇子。而刚才那个男子,便是羽林军的统领,北落。